“你難道不是嗎。”康德的語氣冰冷如霜，“我在賭一個以鐵血和犧牲所換來的強盛未來，你在賭政客和君主們的仁慈和善良，誰更天真一點？”

——大公的立場和理念，從之前的第一次爭吵中就看出來了，他太過善良心軟，不像是上位者，狠不下心腸，他老了，被戰(zhàn)爭那災(zāi)難性的后果所震懾，不想讓這片土地的黎民再一次受苦，所以他主張與世界分享這新的神秘物質(zhì)，而非是獨占，他已經(jīng)沒有了稱霸的念頭。

但他還是太天真了。

不知道異界有沒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說法，但如果說歷史教會了中國人什么，那必然是——落后就要挨打，妥協(xié)只能換來得寸進尺。

大公望著康德，眼神中透著悵然的嘆息。

他已經(jīng)從對方那堅硬如鐵的目光中看到了他的堅持和不退讓。

康德緩緩?fù)鲁鲆豢跉猓詈蟮耐喝缋麆Π氵f到大公眼前。

“你是歌德的統(tǒng)治者，也是蒂娜的父親，我尊重你，我來到這里，并非是為了奴役和控制，但也沒有義務(wù)為這個國家盡心盡力、用熱臉去貼冷屁股，我本可以強硬地逼迫你們，但我尊重你們的國家主權(quán)。”

“所以，歌德人，看在死去的人們的份上，我仍給你一個做出選擇的機會，我要你現(xiàn)在就回答我，你選擇未來的光明還是眼下的和平，選前者，你就繼續(xù)盡心竭力地為你的國家戰(zhàn)斗和拼搏，選后者，我立刻就走。”

“從此以后，這件事情就與你們無關(guān)了。”

“當然，你可以繼續(xù)與諸國分享情報、劃好蛋糕、接受他們的優(yōu)厚條件、簽訂許許多多的契約，以作為慷慨地向諸國奉獻這種劃時代新物質(zhì)的回報，但別怪我不提醒你，我會讓它們變得比廢紙都不如。”

“我不會專門去報復(fù)你們，但我也不會再遷就你們，沒有特殊照顧，也沒有特別針對，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你大可拭目以待。”

說完之后，他抬了抬下巴：“選吧。”

大公的眼神劇烈地動蕩。

對方的話語，是含蓄而內(nèi)斂的通牒。

其意昭然。

大公想要以那神秘物質(zhì)的所有權(quán)、研究權(quán)、勘探權(quán)等權(quán)利，換來歌德遠離紛爭的超然地位和諸國的豐厚報償，換來國家的穩(wěn)定和民眾的幸福。

但康德的意思是——我倒要看看沒了那種東西，諸國會怎么對待你們。

這樣的姿態(tài)和行為，說是尊重選擇的權(quán)力，但……

雷克諾斯露出了痛苦之色，下意識看向了自己的女兒。

蒂娜低著頭，輕聲道：“父親，對不起。”

歌德的小公主已經(jīng)站在了康德的身邊。

然后她抬起頭，勇敢地望著父親，這是她第一次旗幟鮮明地表達了與父親所截然不同的立場，并且站在他的對立面。

“我想請您知道，父親，這并不是因為愛情的盲從，也不是由于恩情的報答，而是我蒂娜-泰達瑞爾，以我所經(jīng)歷和看到的世界而鑄就的新的信念，所做出的獨立而理智的選擇，我同意康德的話，和平與幸福并非是自乞求而來，也并不是強國高高在上的施舍……而是要用血與火來鑄造。”

大公怔怔地望著自己最疼愛的女兒。

曾經(jīng)天真如花朵，潔白，燦爛，美好，在溫暖的城堡中盛開著，從未被世俗所污染，他將一切美好都寄托于此，想讓這孩子一生都平平安安的，做個令人尊敬的學(xué)者或者藝術(shù)家，與深愛著她的人結(jié)婚，就這樣過完一生。

但那只是一位父親慈愛而一廂情愿的想法。

他無法守護他的國家，也沒有保護好他的女兒。

現(xiàn)在，記憶中溫柔而美好的花朵經(jīng)歷了外界的風(fēng)霜，以全新的姿態(tài)卓然地迎著驕陽，他的小蒂娜站在康德身邊，以禁咒威懾當世的震旦之龍的驕傲與意氣也未能遮掩住少女的光華，那湛藍如天空的眸子所映照出的，已經(jīng)不是對詩歌、花朵、愛情和大海的向往。

而是鋼鐵，鋒刃，冷厲，堅定。

那優(yōu)雅的身姿筆挺而驕傲地站立，既可身著華裙、艷蓋大陸，也能披掛甲胄、身負戰(zhàn)斧，原來他的女兒，很久之前就長大了。

大公沉默著，矗立著，如雕像一般，仿佛凝固了一個世紀那么久。

然后他輕輕地伸出手，從右手上，摘下了那枚象征著歌德權(quán)柄的印戒。

“既然如此的話。”

他撫摸著那權(quán)戒，然后將這泰達瑞爾大公的行政信物慢慢地放在了地上，輕聲道：“蒂娜，既然如此，你就證明給我看吧。”

“從現(xiàn)在開始，你拿著我的印戒，以我的名義下令，按照你自己的意志，配合你身邊的人，為這個國家爭取你所認為要爭取的事物，也承擔(dān)相應(yīng)的后果和職責(zé)，蒂娜，我的女兒，我不知道這樣的做法是對是錯，但……”

他慢慢地轉(zhuǎn)身，走向謁見廳的側(cè)旁小門，背影雖然筆挺，但卻透著寥落與蕭索，在推門而出之前，大公偏過頭，想說些什么。

但卻微不可查地哽咽一下。

最后，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沉默地離開。

希爾梅莉亞看看蒂娜，又看了看康德，猶豫了片刻，說道：“康德……你給我的感覺，比馳援丹楓琉森時更糟糕了，但愿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嘆了口氣，追著大公走了出去。

康德扶住了身子一軟的蒂娜。

公主緊緊地抱住了康德，很用力，很用力，環(huán)著他的腰背，以近乎于箍住的力道緊緊地抱著，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那源于恐懼而非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