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沉郁而虛弱，仿佛抽空了所有的精氣神，只剩下了一個麻木的軀殼，前總督低聲道：“我們輸了，殿下，您已經(jīng)粉碎了我們所有的反抗意志，我們在您的威嚴(yán)下瑟瑟發(fā)抖，再也不敢有悖逆的心思，您已經(jīng)大獲全勝，兩日前的神跡比禁咒還要耀眼，整個世界都會震驚您的力量……”

康德翹著二郎腿，望著自己的手指，并不說話。

諾爾曼低聲道：“我是來獻(xiàn)上降表的，請求您的仁慈與寬恕，勝利之后的追殺已無必要，世人已經(jīng)看到了您的力量，請讓他們也看到您的寬仁，適當(dāng)?shù)酿埶〔⒉粫袚p您的威嚴(yán)，而且還會換來更多的尊敬……”

“呵。”

康德又笑了一聲：“這就慫了，不打了？”

“不敢，是我們錯了，殿下，我們在您面前沒有一點反抗的勇氣了，是我們的狂妄與傲慢蒙蔽了雙眼，我們知錯了。”

前總督顫顫巍巍道：“請停下來吧，請寬恕我們。”

“——為什么？”

康德說道：“為什么要寬恕你們？給我一個理由？”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件事情是你們挑起來的吧，覺得你們是高貴的貴族，即便背叛我，與我作對，即便收了帝國的錢，散播我的謠言，我也不該殺他們?nèi)遥踔翍?yīng)該赦免他們。”

“我不這么做，就是不給你們面子，就得教訓(xùn)一下——你們發(fā)動糧食戰(zhàn)爭，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嗎？怎么，玩不起了？”

他緩緩道：“你們啊，小孩子都知道輸了挨打要站穩(wěn)的，你們是怎么回事？我不按照你們的規(guī)矩來，就是不給你們面子，你們對付我，被我打了，知道疼了，就過來求我住手，你們想打就打，打輸了就喊停，喊停了就覺得可以平安離場，就覺得我要饒了你們——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情？”

諾爾曼低聲道：“不，我們并非如此厚顏之輩，正如戰(zhàn)敗者會獻(xiàn)上贖金，我們也會用足夠的回報來報答您的仁慈與寬恕，數(shù)額一定會讓您滿意，我們的生意都可以讓您控股，從今以后，我們也會成為您最堅定的追隨者，我們會為您作戰(zhàn)，為您掃清一切敵人……”

“——你們配嗎？”

不屑的打斷聲。

諾爾曼吃驚地抬頭，一臉蒼白。

“一群色厲內(nèi)荏、有心無膽之輩，聯(lián)合起來搞個大動靜，就他媽搞出個糧價戰(zhàn)，你媽的好大的雷聲，就砸下幾點雨滴，差點把老子笑死在大街上。”

“整個行省的貴族看到賺錢的機(jī)會，像吃屎的狗一樣圍上來，一個國家的貴族都在后面給你們搖旗吶喊，然后被老子抬抬手打崩，整個行省的權(quán)貴都被套在里面——你們這些丟人玩意兒，也配給我當(dāng)狗嗎！”

康德冷笑道：“回報？賠償？控股？你們守著的這點歪瓜裂棗，白給我我都嫌麻煩，我想要你們的產(chǎn)業(yè)、財富和女人，還用得著你們來獻(xiàn)嗎？如今的遠(yuǎn)港，還有我得不到的東西嗎？”

“只要我愿意，你們的一切都會落在我的手里，我能自己拿到的東西，那就已經(jīng)是我的了，你們拿我的東西來報答我，還想讓我饒恕你們——想得太美了吧？諾爾曼，你今天來告饒求懇，就是這種廢話的話，你現(xiàn)在就可以滾回家等死了——浪費我時間！”

說到這里，康德已經(jīng)是聲色俱厲。

諾爾曼趴在康德面前，沉默了好一會兒。

“是啊……”

然后他輕聲道：“我們一敗涂地，在您面前，我們既無威脅，也無籌碼，我們已經(jīng)沒有資格與您談判，想要用什么條件來換取您高抬貴手，看起來也是毫無希望……那么，康德殿下……”

他抬頭道：“憐憫，憐憫如何？”

康德皺眉道：“什么？”

“我請求您的憐憫，憐憫我們，也是憐憫這個城市、這個行省。”

諾爾曼語氣沉郁，緩緩道：“昨天一天，據(jù)所我知，自殺的人就有十七位，他們有傳承數(shù)百年的貴族，也有年富力強(qiáng)的后起之秀，有經(jīng)商的天才，也有才華橫溢的藝術(shù)家，他們做出了愚蠢的決定，欠下了巨額的債務(wù)，得不到新的借款，生意無法周轉(zhuǎn)，糧食也無法運出去。”

“然后他們自殺了，留下了巨額的債務(wù)，還有絕望的孤兒寡母，他們的兄弟、仆人和下屬正撕咬爭搶著家業(yè)，將債務(wù)留給可憐的寡婦，寡婦無人照料和保護(hù)，妓院或者幽禁的庭院是唯一的出路，她會淪為玩物，甚至還有她的女兒們——這個數(shù)字，會越來越多的。”

“不僅僅是他們，大量的貴族和商人會破產(chǎn)，他們的店鋪會關(guān)閉，受雇的人會失業(yè)，他們賺不到錢，買不到糧食，養(yǎng)不起家，這場浩劫會從上層蔓延到下層，席卷每一個人，不僅僅是遠(yuǎn)港，還有整個行省，無數(shù)的人會痛苦，他們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祈求……”

“所以我祈求您，殿下，為了他們，憐憫他們，請盡快結(jié)束這一場浩劫，我愿意為這次事件負(fù)一切責(zé)任，承受一切殘酷之懲罰，殿下，死去的人已經(jīng)夠多了，受傷的人也已經(jīng)夠多了，我……”

他說到這里，語氣已經(jīng)開始哽咽。

總督的聲音通過一個個擴(kuò)音器，在遠(yuǎn)港各處響起。

他那低沉的語氣很有感染力，絕望和悲憫的情緒蔓延著，權(quán)貴們早已經(jīng)涕淚滿襟，平民們也感動落淚，因為總督大人提到了他們，多么高貴的人，居然還會為他們的生計考慮。

沉浸在感動和祈禱的遠(yuǎn)港，聽到了響亮的聲音。

“——呸！”

這聲音將他們從感動中喚醒。

康德表情沉凝，望著諾爾曼。

“我說啊……”他說道，“問你一件事情。”

諾爾曼吃驚地抬頭，他沒有料到是這樣的展開——他難道不是這樣的好心人嗎？他不是一直很可憐賤民們嗎？

康德徑直問道：“這件事情，這次糧食戰(zhàn)，如果按照你們的想法順利進(jìn)行，糧價層層攀升，激起民變，我輸了，然后你們打算怎么樣？”

諾爾曼立刻說道：“可以向神明起誓，反擊是迫不得已，我們依然對您保持了最大的尊敬，我們只是想讓您稍稍體諒一下我們的想法，即使是贏了，我們也會以尊敬的姿態(tài)與您商量出一個好的結(jié)果……”

“不——我不是問你這個。”

康德盯著對方，目光銳利如劍。

“我問你的是，糧價層層攀升，無法壓制，從五枚銅幣一路漲到兩枚銀幣，甚至三枚，四枚，五枚，讓平民們辛苦一天連二兩糧食都買不到，讓他們在幾天甚至十幾天的漫長日子中吃不上飯，營養(yǎng)不良，乃至于發(fā)狂，在無盡地痛苦中吃下能夠抓取的一切東西，皮革，泥土，垃圾，最后扭曲地餓死！我問你的是，你們打算怎么處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