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戟的呼吸亂得沒有節(jié)奏。
再一次，時戟做出讓步。
即使這種妥協(xié)，讓他仿佛渾身的筋脈被打斷，臟器破碎，只要劃開他偽裝完好的表皮，便能發(fā)現(xiàn)里頭碎成一片。
他輕輕捏著她的手，垂下眼睛：“不要置氣了，好嗎？”
“你還可以調(diào)香，但是，不要把自己當香爐去燒這位香，可以嗎？”
蘭以云沒有理會他。
時戟頭內(nèi)又猛地疼起來，針扎一般，綿綿不斷，一陣勝過一陣，然而沒有以前的暴躁，他現(xiàn)在只敢輕聲哄著：“你還可以調(diào)香的，調(diào)香的方式那么多，不要偏用身體試香。”
蘭以云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她淡淡地看著他，聲音虛弱：“我還能調(diào)香，對嗎？”
見她肯說話，時戟竟欣喜不已，他點頭，說：“可以，你想怎么調(diào)，就怎么調(diào)，但是，不要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蘭以云眨眨眼，她輕輕一笑，只留意到一句話：“我還能調(diào)香。”
這一剎那，她眼睛中重新亮起七八點星光，又活回來。
這件事過后，時戟暫時把朝中的事交給心腹，他睜著略布血絲的眼睛，只盯著她，寸步不離。
而蘭以云和往常一樣，沉浸調(diào)香，萬幸的是，她沒疑似服香。
偶然一次，時戟看到化在水里的香粉，鬼使神差地試抿一口，被苦得舌尖麻木，他無法想象蘭以云如何服香。
因此，他更留心蘭以云的舉動。
同時，時戟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再等，如果孩子最終保不住，他需要用別的關系把兩人栓在一起，而這關系，就是身份。
曾經(jīng)他是最看不起強加身份的關系。
因為在他看來，這關系輕易可摧毀，正如他的母妃，僅僅因為是宮婢，就被處死，正如他其他兄弟，母妃勢力再大，身份再高，照樣被關進尼姑庵，青燈古佛。
可是，他起先以為兩人情投意合，結(jié)果只有他情濃，以為孩子繼承兩人血脈，結(jié)果孩子生死難料，路都斷盡，能聯(lián)結(jié)兩人的，只有最普通的方式。
待蘭以云換下制香的外袍時，只看一紙圣旨放在她面前，她目光順著圣旨上的玉璽印記，移動到時戟的臉上。
半個月來，本來意氣風發(fā)的男人，渾身陰沉不少，深棕的瞳色也更為暗淡。
他低聲說：“我已與皇帝請旨，下月初八是吉日，我們完婚。”
蘭以云抬起手，放在時戟手背。
人心都是肉做的，她不是捂不熱的石頭。
即使兩人的相遇并非最恰當?shù)臅r候，但后來一次次的纏綿，至少證明，她對時戟并非反感。
只是比起調(diào)香，他永遠排在第二。
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調(diào)香，就沒有蘭以云，如果沒有時戟，蘭以云照樣可以過日子。
調(diào)香就是兩人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這或許是她對他永遠的虧欠。
再就是想到腹中的孩子，蘭以云撫撫肚皮，這個孩子是她畢生心血，出生后，必須要名正言順。
也因此，蘭以云點點頭，她笑起來，眉眼彎彎，唇邊漾著淺淺的酒窩，只這一順從的反應，便叫時戟心中大喜，反過來握著她的手。
他的鼻唇輕蹭她的酒窩，呢喃著：“這就夠了。”
這句話不知道說給蘭以云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大婚當日，京城皆知王妃已定，但何種身份、何方人士，很少有人打探得到。
景王府沒有宴請四方，但發(fā)給沿街百姓的彩頭，只多不少，到王府門口，冷清許多，可見受邀者甚少。
這不是時戟的意思，是蘭以云不想見太多人，主動提出的。
時戟哪有不依她的時候？因此，一場大婚，倒是辦得和尋常夫妻所差無幾。
蘭以云的腰身已經(jīng)大出一圈，趕制的嫁衣勉強掩蓋住她的身段，因她懷孕，只上素妝，但雙眼盈盈，膚若凝脂，不會壓不住這抹紅。
她回過頭，看到時戟。
時戟亦穿著紅色喜慶的新郎服，他長身玉立，眉頭微挑，是他這段時日為數(shù)不多的興奮。
為蘭以云梳頭的仆婦退到一旁，時戟不管規(guī)矩，他走到她身邊，親手執(zhí)筆為她畫眉，末了，他松口氣，眼底終于露出笑意：“沒有畫壞。”
蘭以云看著鏡子，笑道：“好看。”
時戟心頭一熱，捧著她的臉吻了吻。
就如尋常夫妻的恩愛。
吉時一到，時戟牽著蘭以云的手走入屋中，不遠處，周慧和周春桃穿得渾身喜慶，周慧甚至真情實感地掉眼淚。
隨著唱聲，時戟與蘭以云躬身拜天地。
時戟想，只要禮成，蘭以云過明路，正式成為景王妃，到時候，她愛調(diào)香就調(diào)吧，誰敢給她不快呢？
連他自己都不敢。
只希望她所謂瓶頸過去，能夠盡快回到真實，而不是被調(diào)香桎梏。
時戟側(cè)過頭，盯著大紅花球另一端的她，眉眼間有不易察覺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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