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歲的蕭楚也許是墮落消極的,但十八歲的蕭楚卻是朝氣蓬勃的。天大的事,睡一覺就好,一覺不夠那就睡兩覺。
她從昨天到今天已經遠遠不止睡了兩覺,也明白自己再多睡幾覺肯定也是回不去了。雖然還遠遠沒有能力應付目前的狀況,但她知道必須振作起來,至少讓自己和旁邊這個小家伙好好活下去。
在從蕭然然那里摸清楚了現狀后,她擼起袖子開始收拾屋子。
蕭楚有個很勤勞的媽媽,耳濡目染之下,讓她從小就養成了講衛生的好習慣,她都不知道二十八歲的自己怎么會把屋子弄成垃圾場的,而且竟然還帶著孩子在垃圾場里活了下來,簡直就是奇跡。
由于工程量浩大,蕭楚拖著一身肥肉收拾完畢,整個人已經累癱。
好在還有個小家伙幫忙,等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蕭然然小朋友已經十分懂事地爬上床,捏著小拳頭給她捶肩膀。
她瞥了一眼這個跟自己小時候七分像的男孩,心道老天爺還算仁慈,沒在她這手爛牌里還安一個熊孩子這種設定。
她閉上眼睛,想著今后的日子該怎么過。
找工作?
按著蕭然然的講述,以及抽屜里的證件,她零零碎碎拼接起來的過去告訴她,她考上了自己心儀的大學江大,但是卻沒有拿到學位,只有一張畢業證。
重點大學的畢業證沒什么含金量,蕭然然這個不成器的媽平均兩三個月換一次工作,做得也都是沒有技術含量薪水低廉的工作。
而十八歲的她,還沒上大學,還未學會安身立命的本事,加上現下這形象,要想改變估摸著一時半會兒也很難。
二十八歲的女人遇到困難怎么辦她不知道,但十八歲的女孩呢?
當然是找爸媽!
她怎么忘了?
蕭楚剛剛已經從蕭然然話里得知,母子倆在這個城中村已經生活四五年,從來沒回過老家,不過和外公外婆還有聯系。
蕭楚一骨碌豎起來,拿出翻開手機的通訊錄,發覺二十八歲的自己離群索居得有點可怕,手機聯系人只有十幾個,其中一半是送煤氣之類的服務號。
僅剩的私人號碼,除了家,還有一個唐詩。如果不是同名同姓,應該就是自己中學時代最好的閨蜜,前幾天還見過的那個唐詩。
她手放在家的那個號碼上,卻遲遲不敢撥出去。明明前晚媽媽還坐在自己床邊哄她睡覺,可是現在已經過了十年。
她可以哭著告訴他們說,自己睡一覺就從十八變成二十八了嗎?
她能告訴他們,自己穿越時空了,現在的她其實只有十八歲嗎?
當然不可能。因為這被偷走的十年,對父母來說,是實實在在的十年。
不過照現在的生活狀況,她都不敢想父母對她有多失望。
她正猶豫著,屏幕上那個“家”字忽然閃動起來。
她趕緊手忙腳亂地接聽:“楚楚!”
那頭傳來的聲音,再熟悉不過,只是多了幾絲蒼老。
“媽!”
所有驚慌失措和恐懼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出來,十八歲的蕭楚聽到蕭媽媽的聲音,大哭起來。
旁邊的蕭然然嚇得趕緊湊上去抱住她肥碩的身子,小手拍著她的背安慰她。
“怎么了?楚楚。”那頭的蕭媽媽急道。
“媽,我想你了?!?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然然呢?”
廉價手機漏聲嚴重,蕭然然聽到外婆的聲音,大叫道:“外婆,我在呢!”
“你媽媽怎么了?”
蕭然然道:“媽媽工作沒了?!笔捜蝗粵]見過外婆,不過經常在電話里說話。外婆總讓他勸媽媽回家,但不知為何媽媽怎么都不回去。
蕭媽媽在那頭道:“楚楚,工作沒了就沒了,媽媽可以養你。媽媽求你回家吧!不管你做了什么事,都是媽媽的女兒?!?
聽了這話,蕭楚更是淚如雨下。
是啊,父母對自己的寵愛從來不計回報,怎么會因為她做錯事就不原諒她。她不知道自己經歷過什么,抑或做錯過什么事,所以寧愿一直帶著孩子在異鄉過這種可怕的日子,都不愿回到家里。
但現在的她只是那個想要賴在父母身邊的十八歲女孩,她要回家,馬上回家,回到父母身邊。
哭了許久,蕭楚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抽噎道:“媽,我回去,明天就回?!?
那頭的蕭媽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半天才喜極而泣道:“真得嗎?好好好,爸爸媽媽等你回來,媽媽給你做最愛吃的糖醋排骨還有水煮魚。”
蕭楚大四畢業那年離家,此后只和父母電話聯系,卻始終不說自己在哪里,兩年后才告訴父母自己有了孩子,還附加了孩子沒有爸爸這一條。
蕭家二老當時如同聽到晴天霹靂,可是再心急如焚,女兒卻怎么都不告訴自己身處的地方,唯一的慰藉每天還能打通電話。再后來一點,蕭然然能說話了,也會抱著電話和二老聊天,從孩子的言語中,母子二人過得非常不好,勸回家勸了幾年,蕭楚始終沒松口。
蕭媽媽差點以為這輩子只能聽到女兒聲音,見不到人了。
蕭楚曾是家里的驕傲,活潑開朗,才貌雙全,而且勤奮上進,從來不需要父母擔心,如愿考上了江大傳播系。
可是上了大學沒多久,忽然性格大變,本來活潑的女孩子,變得不愛說話,成績一落千丈,每學期基本上都有重修,還一度提出過退學。問她是不是發了什么事,她也不說,在父母的勸說下,才勉強讀完四年。一直到大四那會兒,蕭楚鬧了一回自殺,送到醫院搶救過來后,蕭家二老才驚覺不對勁,找到心理醫生,發覺蕭楚患了嚴重的抑郁癥。
然而還沒開始治療,女兒就留下一封信離家。
此后六年再也沒回來過。
掛上電話,蕭然然拿了紙巾給蕭楚擦了眼淚,然后雙眼亮晶晶道:“媽媽,我們要回外婆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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