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霽和鄢瓏設(shè)下如此大的賭局，驚動了半個安南軍。

鄢瓏先還當(dāng)是玩笑，等到敖霽說出自己賭注時，他也嚇了一跳。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那匹馬嗎？贏了就是你的了。”

敖霽那匹馬別說在東宮，在整個京城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只比太子那匹略遜些，鄢瓏又是打仗的人，哪有不愛馬的，頓時動了心，忍不住道：“那你要什么？”

“別的不要，我要你的羅云弓。”

“這還不簡單，我這有的是，要就拿去。”

“不是別的。”敖霽看著他眼睛：“我要你家里那張，祠堂里供著的。”

君玉在旁邊，本來還在發(fā)怔，聽到這話，頓時明白鄢瓏是誰了。

凌煙閣上十八將，就有一位姓鄢的，打仗名聲不大，卻做得一手好機(jī)關(guān)，太宗軍中三樣神物，胭脂馬，連珠弩，羅云弓。其中兩樣都是他做出來的，據(jù)說是復(fù)原了唐朝的神臂弓，又在上面加以改造，所以無往而不利，隨著太宗南征北戰(zhàn)，立下赫赫威名。

鄢瓏雖然年輕氣盛，卻也不傻：“這我可不賭，我爹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那你把你自己那張賭給我好了。”

羅云弓原弓雖然供在鄢家祠堂里，但是鄢家子孫造弓弩的技術(shù)卻是代代相傳，每一代出師的時候都要親手造一張羅云弓，一是緬懷先祖，二也是檢驗技術(shù)。鄢瓏自己這張，早在去南疆之前就已經(jīng)造好了。

“好，賭就賭。”鄢瓏倒是爽快。

君玉見他們都說定了，一點(diǎn)沒有后悔的余地，心中不由得有點(diǎn)擔(dān)憂，只怕輸了馬事小，讓敖霽丟臉事大，況且這人張嘴閉嘴都是東宮，萬一輸了，東宮的面子都沒了。

一說要賭這個，整個安南軍都熱鬧起來，校場上許多正訓(xùn)練的校尉偏將都停了下來，圍觀的士兵自不必說，人山人海一般，熱鬧非凡。這些老兵都是經(jīng)過戰(zhàn)場的，眼光銳利得很，看見他面有怯意，更要攻心。都大叫大嚷，放肆起哄，有挑釁的，有喝倒彩的，也有嘲笑他的。小說首發(fā)

“這么丁點(diǎn)大，懂什么打仗？”“臉紅紅的，不是要哭了吧……”“都別吵了，再吵這位少爺就要尿褲子了，哈哈哈！”

君玉站在場中，只覺得耳邊喧鬧異常。他這些天本就因為那支白梅花的事，心緒不寧，被這樣一吵，更覺得腦中一團(tuán)亂麻。但偏偏他骨子里極硬氣，被這些兵放肆嘲笑著，反而生出一份勇氣來，這份勇氣如同一柄利劍，支撐著他站得筆直，也將他心中千頭百緒，一刀兩斷。

無論如何，贏就行了。

鄢瓏已經(jīng)叫齊了人馬，那邊羽燕然卻忽然來了主意，道：“怎么都是你們安南軍的人，萬一放水可怎么辦？”

他看似魯莽，其實粗中有細(xì)，這話一說，激得那些老兵沸反盈天：“放水是你孫子！”“放水就讓老子被亂箭射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敖霽出來扮好人：“相信他們會全力以赴的。”

三把練習(xí)，分別由鄢瓏、敖霽、羽燕然依次陪君玉玩，第一把自然是慘敗，君玉雖然懂得列陣，但是對兵種之間的配合并不熟悉，變陣也不熟練，直接被鄢瓏騎兵撕破正面，把弓箭手殺了個干凈，想要包圍，卻被對方的弓箭手一頓攢射，打了個落花流水。

敖霽是第二個，剛想安慰他，君玉卻已經(jīng)翻身上馬：“再來。”

敖霽不由得心中失笑：早知道這小子一打仗就什么都忘了，哪里還要人安慰。

第二把君玉有了經(jīng)驗，知道如何調(diào)度士兵了，卻被敖霽打了個變陣，本來都是一字長蛇陣，他忽然變?yōu)榉囱泗彡嚕瑑梢碛抿T兵突破，君玉只守下左翼，雖然頑抗了一會兒，還是被奪了陣旗。

“等一等。”第二把輸了后，君玉忽然叫了停，他騎馬的技術(shù)本就不好，這次打得丟盔棄甲，險些從馬上滾落下來，頭盔都不見了，眾人見他蹲了下來，只當(dāng)他是體力不支，他也不解釋，只低頭在地上，不知道畫些什么。

敖霽走到邊上一看，原來他畫的全是陣法，他在打仗這事上向來天賦驚人，只是一直沒有機(jī)會實踐，兵書不知道背了多少。他先還是在畫那些他看過的陣法，到后來越畫越亂，竟然是在推演各種陣法之間的演變，和互相克制，速度極快，幾乎不用思考，完全是在憑本能推算。饒是敖霽向來知道他的天賦，也看得暗自心驚。

然而周圍的人卻不知道，只當(dāng)他是不行了，又開始起哄，道：“還打不打啊，等這么久。”

君玉壓根聽不見這些聲音，只埋頭推算，等到眾人都要不耐煩時，終于站了起來。蹲得太久，起來時還趔趄了一下，引起一陣哄笑。

無人發(fā)現(xiàn)他眼睛里多了一點(diǎn)微弱光芒，初看毫不起眼，細(xì)看卻如同星辰。

“下一個是誰？”

羽燕然本來在跟那些起哄的人互相問候高堂大人，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話，本能地心神一凜，不由得勾起那一晚連輸七把的慘痛回憶，老老實實道：“是我。”

意外的是，君玉這把仍然是輸，并且輸?shù)檬钟字桑兞藥讉€陣，換了許多打法，每次險些成功，就被羽燕然打敗了，拉鋸良久，終于干脆認(rèn)輸。

連輸三把，這些老兵原本還有點(diǎn)敬畏，現(xiàn)在不干了，有人嚷道：“到底能不能贏啊，老子跟著敖老將軍十年都沒打過這么多敗仗。”

“抱歉。”君玉笑得眼彎彎，騎在馬上，頭盔也掉了，發(fā)髻也散了，落了不少碎頭發(fā)下來，一張臉是漂亮的少年模樣，實在不像個主將：“再打會兒就能贏了。”

誰也沒把他這話當(dāng)回事，連鄢瓏也是。三把看下來，他只當(dāng)敖霽幾年不見，學(xué)會了說大話，這漂亮小子也不過是傳中一樣，是東宮的孌寵，文治武功樣樣不行的。所以翻身上馬，笑著道：“快溫碗酒，等我贏了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