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筆點了點墨,提筆寫下了一封信,只道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皇城內宮,來來去去的傳令官背著羽箭,騎高頭大馬自內道奔向天街。他們頭頂的天幕上是皇城出發飛赴北方的信鴿,在遙遠的天光只剩下幾點不詳的黑影。
大秦皇城距宣州千里有余,此時密王帶百余護衛行在官道上,自北方長途奔向皇城傳遞消息的信使見到了他們的旗幟,不由大喊道:“密王殿下!宣州被突厥人圍了,還請不要前往!”
密王一向小心謹慎,接到作為巡察使奔赴宣州的任命后就星夜啟程唯恐耽誤皇命。此時他清瘦的面上猶疑不定,對自己的下屬官道:“前方有戰事,我等還帶著軍糧,還是就近找安全的城池暫避為妙。”
下屬官正是裴瑾瑜派來護衛這巡察使的紀年,他見那信使背后的信囊形制特殊,竟刻著他們紀家莊出來的人才知道的暗號,心下一凜:那武和城里有大人布下的人。
再想到臨行前紀密叮囑過他到了宣州務必要打聽北庭的節度少使,據說是大人要保下這個人。紀年不由道:“武和城內是否還有臨時過去的人?”
信使騎在馬上抱拳道:“北庭阮承安少使奉命前來接應密王殿下,如今正在武和城內!”
紀年不禁暗道不妙,大人要保的人竟在那被困死了的危城中,他可不能跟著密王躲起來等事兒完了。
等那信使再次行了禮向皇城而去,密王命令眾人打道回城,卻見紀年道:“殿下,武和城還有重要之人,屬下懇請殿下準許在下前去營救!”
這些人是北鎮衛派來的,明著說是為了保護他,但朝中誰人不知北鎮衛是圣人的手下,他們要是擅自行動,他一個不受圣眷的皇子沒有立場置喙。
密王皺眉看著此人,嘴上卻沒有攔:“你等速去速回。”
一刻以后,紀年帶著兩百輕騎自隊伍中脫離,向著宣州的方向全力奔去。
早朝以后,裴瑾瑜與天子回報云寧山莊要事,自宮中回府時已近午時,正遇到裴涉與裴文斌自花廳中走出。
裴涉瞇了瞇眼,率先上前道:“中書令大人。”
裴文斌早朝時被裴瑾瑜辯駁過,此時卻也沒有什么芥蒂,反而對他笑了一笑:“瑾瑜回來了,你父親正在花廳里頭等著你。”
裴瑾瑜對這位格外溫和的長輩印象深刻,此時點點頭,只行禮道:“叔父。”
裴涉見他絲毫沒有理會自己便自行進了花廳,暗中憎惡。卻被一旁的裴文斌正見了他一閃而逝的惡意神色,與面對自己時的討好截然不同,不由心頭對裴涉極為不喜,心道:果然上不得臺面。
花廳之中,裴瑾瑜見到了丞相裴鴻煊。
這對父子坐在花廳之中,堂內寂靜到落針可聞。下人彎著腰為兩個主人倒上熱茶,躬身退下。
裴鴻煊許久沒和這個二兒子閑談,開口時語氣還帶著直接的命令意味:“聽聞今日朝中你駁斥了你叔父,挑一日去向他賠禮道歉。”
他身側的裴瑾瑜如他一般身著三品以上重臣才有資格穿戴的紫衣,佩金魚袋,一張冰霜般的臉上此時并沒有什么表情:“裴相慎言。”
裴瑾瑜連看他一眼都不曾,語氣冷淡至極:“邊境要事事關重大,戶部尚書所言并不合理,中書令與尚書令有辯駁之責。”
裴鴻煊為相十數年,即使如今告老并不會每日上朝,也是位高權重無人敢與他爭鋒,此時卻被自己的兒子不留情面地反駁,自然心中不滿。
他只把手里的茶盞不輕不重往桌面一磕,寂靜的室內氣氛便緊張起來。
這位裴家的家主,大秦的裴相緩緩開口:“家族庇護于你,給你錦衣玉食,世家高位,你必要回報家族。”
裴鴻煊并沒有把這年輕的中書令放在對手的位置上,只是當作一個不怎么得力的手下一般訓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你不懂得如何維護家族利益,本相并不是只有你一個兒子。”
他語氣之直接,仿佛面前的并不是位及從一品的重臣大員,不是能與他裴鴻煊一般站在文臣首位的中書令,只是一個不聽話的,隨時能換掉的頑劣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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