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瑜神色平淡,與他一同自內(nèi)道往宮外走,口中卻問道:“殿下方才從立政殿出來,可看見了阮家的人?”
太子心中一驚,本來還以為那個消息已經(jīng)被他知道了,但轉(zhuǎn)念一想,若是裴瑾瑜已經(jīng)知道了賜婚的消息,哪里還會像現(xiàn)在一樣平靜?
他面上鎮(zhèn)定道:“只是方才去看母后的時候路上遇到了阮家的夫人和小姐,如今她們應(yīng)當(dāng)還在立政殿。”
裴瑾瑜垂下的眸子里一片冷色,嗓音卻依舊平靜:“殿下喜歡美人,自迎了謝太師的嫡孫女為太子妃以后,已有了七位側(cè)妃。”
太子莫名感到了刀鋒拂面的寒意,他下意識地把之前“喜歡收集美人”的說辭咽了下去:“瑾瑜此言差矣!這幾個側(cè)妃并不是我想要的,四個是父皇指婚,兩個是母后屬意,還有一個是自己要選秀來入我東宮。”
“是嗎。”他的得力臣子,自小的伴讀裴瑾瑜裴中書語氣冷淡,仿佛這個大秦未來的主人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家,“臣今年二十有四了,殿下曾問臣可愿成家,臣當(dāng)日回不愿。”
侍從們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當(dāng)朝太子與中書令身后,腳步聲輕緩,幾不可聞。
李修謹(jǐn)想起了那天把裴瑾瑜塞到云寧山莊去的經(jīng)過,頗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就聽見身側(cè)的裴家君子繼續(xù)道:“臣的屬下紀(jì)密曾言,不悔與夫人相識,只悔未待夫人更好。臣亦悔。”
太子聞言驚訝地回頭,裴瑾瑜正毫不遮掩地注視著他,目光如利刃:“我與她兩情相悅,如今的事,殿下給我一個說法。”
這直白有力的話居然是從這個冰山悶葫蘆,從來不近女色的裴瑾瑜口中說出,仿佛裴相突然把裴涉趕出了家門,突厥王來大秦皇宮跳胡璇一般不可思議。
太子面色一僵,寧拆一座廟,不毀一門親,他父皇這婚賜的當(dāng)真是神來之筆,何止是荒唐。他在苦主銳利的目光下越發(fā)心虛:“瑾瑜啊,我對阮家小姐沒有絲毫非分之想……我們?nèi)ビ莱蓸钦f吧。”
西大街最負(fù)盛名的永成樓內(nèi)被貴人包了場,最上面的兩層樓都被清空。太子與裴瑾瑜來到了永成樓的最高處,這里只有一個房間,永成樓的二掌柜親自給端上了兩壺梨花白,帶來的侍從將底下圍得不漏一點風(fēng)聲。
待永成樓的管家行禮后走下了這層樓,裴瑾瑜突然一拳砸在了太子的肚腹,太子悶哼一聲捂著肚子疾退了好幾步,嘴里漏出了苦笑:“我們好歹是從小到大的交情……”
裴瑾瑜沒看他一眼,拿起了面前的一瓶梨花白直接往嘴里倒了半瓶,再開口的聲音依舊很冷靜:“如果不是從小到大的交情,殿下現(xiàn)在不能站著。”
太子暗中瞅了一眼自家伴讀的袖子,背后一涼,連忙道:“這事兒你真得信我!瑾瑜啊,我早就知道你和……咳咳!”他一邊捂著隱隱作痛的肚腹,跟著裴瑾瑜一起拿起面前的酒瓶子一氣灌了下去。
梨花白入口清淡而后勁十足,太子很快酒意上頭,憤然道:“我爹把你的人……為了保全面子!硬……硬要塞給我!”
裴瑾瑜默然瞥了一眼窗外:“公子慎言。”
太子拿著‘我自己喜歡美人’的借口安慰自己已經(jīng)很久了,此時一口接一口地給自己灌了不少的酒,卻把平時絕不會開口的話說了出來:“我父……父親!給我塞了四個側(cè)……妾,全是想要籠絡(luò)的大臣的女兒……”
他一把將杯子掄在了桌子上,發(fā)出了不小的聲響,自己憤怒而委屈地嚷嚷:“我明明……只想要要媛兒一個……老師現(xiàn)在遇到……都不屑與我交談!”
謝太師的嫡孫女與太子青梅竹馬,幾年前被迎為太子妃,如今太子與其關(guān)系反而不如未成婚之前,他想起來也是不甘和痛苦。
太子硬撐著一口接一口地把自己灌得稀里糊涂,不知道是酒意還是痛意上頭,竟然問他對面的裴瑾瑜:“我究竟是他的兒子……還是一個……”
裴瑾瑜直接上前一手刀將太子打暈,拎著領(lǐng)子拖出了房門,向底下的侍衛(wèi)道:“你們主子喝醉了,帶回去。”
他面色冷漠,眼中卻閃過一絲諷意。
命定如此?
他偏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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