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個轉(zhuǎn)瞬,饕餮脅下已經(jīng)橫過一道見骨的刀傷。
此刻,從位置上看,洛九江背光而饕餮正面太陽。然而不知為何,光耀的陽光之下,饕餮卻眼前泛黑,感受不到一絲的暖意。
他只見到洛九江舉刀高擎,身影在這一刻仿佛被拉長一般,竟高大如神祗,在云氣花朵和清流的環(huán)繞之下,朝他劈出了不容抵抗的一刀。
洛九江和自己的元嬰聯(lián)手,同心共力。仿佛是上天有意促成的巧合一般,兩個洛九江和兩個花宴望的姿態(tài),此時都是一樣的整齊劃一。
就好像另一對人影是前面這對的彩色影子。
兩柄刀,兩個人,卻是一條心。他們共同用刀鋒宣告了一個惡贏滿貫的異種性命的終結(jié)。
那一刀落下的時刻,刀勢格外地沉,就好像刀背之上停駐了一整個世界。
在恍然的生死之間,花宴望聽到一種來自于舊時光的長鳴。
他大睜著雙眼,猶自帶著一萬分的不可置信。曾經(jīng)不可一世,在自己的縉云連環(huán)界中呼風(fēng)喚雨的饕餮主,如今只是一具松垮將死的皮囊。
他肥厚的嘴唇嚅動兩下,喃喃道:“你竟突然進(jìn)階出竅,你竟以元嬰之身殺了窮奇……”
直到那把冰冷的刀鋒落在他的頸間,饕餮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窮奇并不是一個連元嬰都不能對付的廢物,只是他此時醒悟,已是遲了。
轟然一聲,是花宴望沉重的身軀向后仰倒在地上。
他拖著最后一口不甘之氣,久久也不愿咽下。
他掙扎著問道:“好熟悉,你用什么殺我……”
那一刻,他寧愿自己聽到的是枕霜流的毒,是龍神遺留下來的神器,或是年輕的神龍寒千嶺某道神識附體。
但他最終聽見洛九江說:“花朵、云氣和小溪。我用一切你從不曾看在眼里的美麗和愛殺死你。”
“……”
饕餮喉嚨里猛然爆發(fā)出一種可怕的,回光返照的咯咯聲,然而片刻之后,他便啞然咽氣。
兩個洛九江肩并著肩,一直冷眼送了花宴望最后一程。
洛九江用自己的目光見證了饕餮的死,仿佛是隔著六年的時光,給當(dāng)初白雪皚皚的世界里的一切做出的交代。
他頭上的桂花花冠無聲地飄落了一瓣芬芳的黃。
然而還不等那小小的花瓣落地,一旁的封雪就突然彈身而起。
這一刻,她的動作和反應(yīng)甚至快過洛九江,就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意志與她合為一體。
她不顧楚腰的告誡化作饕餮,然后一口銜住空氣中無形無質(zhì)的什么,在嘴里嘎吱嘎吱地咬了幾下之后仰頭咽了下去。
楚腰和洛九江都有著擊殺窮奇的經(jīng)驗(yàn),他們知道封雪吃下去的是什么東西。
那是饕餮本來打算疾疾奔逃的靈魂。
饕餮化的封雪仰起頭來,她皮毛血紅而光滑,兩眼中本該被饕餮的惡質(zhì)充滿,然而她卻一派清明,只是雙眼一眨,便留下了兩行淚。
那淚水是來自于在死地求生多時的封雪,還是那個不幸死于親生父親的花碧月?這個問題恐怕再沒人能說清。
無論如何,饕餮曾經(jīng)的雄霸一方都成為了過去,他如同一根被蛀空了的槐樹一樣砰然倒下,所有的惡名和令人膽戰(zhàn)的威風(fēng)全都煙消云散,尸體從此只配給蛆蟲安家。
舊王已死,新王當(dāng)立。
封雪齒間銜著那枚從饕餮靈魂中剝離出的道源,一絲都沒往下咽。她保持著饕餮的姿態(tài)緩步走向洛九江,然后輕輕地把道源推向洛九江的掌心。
恍若一場朝代更迭的無聲加冕。
而直到此時,從洛九江頭頂桂冠飄下的那朵清芳的桂花,才悠悠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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