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女孩靠在車窗上,她明明很安靜，宋嘉陽卻像心頭壓滿了石頭，沉甸甸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透過后視鏡，他看到夜晚的車水馬龍在她的臉上折射出詭異又孤獨的光。

宋嘉陽想起了從前。

那個四月與程延住了很久的老房子。

他第一次跟蹤四月去到那個所謂的四月的家,那個連大門都沒有的小區(qū)，穿過七歪八扭的弄堂,連車都沒有空隙停。

矮矮的樓房,每幢樓之間的距離很短，站在那里能很清楚地聽到隔壁馬路的鳴笛,樓下的垃圾桶堆了又堆，隔老遠都能聞到廚余垃圾的難聞氣味。

他下車，聽著樓下的阿姨講著聽不懂的上海話,扯著嗓子聊今天的菜價和鄰里的閑話,然后看到他的妹妹朝她們點點頭,一步一步地提著碩大的購物袋往上爬。

宋嘉陽看著樓道口，一個個郵箱擠在墻上，邊上結(jié)著厚厚的蜘蛛網(wǎng),兩面墻上貼滿了各式各樣的小廣告，連抬腳踩著的樓梯上都印著“通下水道”這樣的字樣。

抬眼看過去，一樓的人家盡收眼里，每一扇門旁邊是那家人的廚房，滿是鐵銹的窗框里倒映著一個人都嫌小的灶臺,油煙的污漬爬滿了樓道,混合著晚餐的味道撲面而來。

那里是一戶戶的人家。

是那么平凡普通卻又認真生活著的每一家人。

可是他的妹妹，本該和他是一家人的那個人，正在一點一點地和另一個人在建立著那個名為“家”的聯(lián)結(jié)。

宋嘉陽的腳步就停在了那里,他不敢再往前一步，甚至有些無措地、離開了。

一直到他帶四月離開的那幾天，他陪四月去那個小屋收拾東西的時候，他也只是連人帶車停在樓下，看著工人搬完了她的東西。

他到那時也沒進去過那間小屋，他不敢。

就如同他從不敢去想象，在過去的二十年里，四月過著怎么樣的人生。

是怎么樣的孤獨造就了她軟硬不吃的性格，明明在笑著，卻又好像隔了很遠的距離。

又是怎樣并不溫暖的經(jīng)歷，讓她把那個叫做程延的男孩當做唯一的依靠，并且，分離至今都無法釋然。

她看上去溫柔隨和，其實偏執(zhí)又孤僻。

宋嘉陽把車停在四月公寓的樓下，他轉(zhuǎn)頭看她：“要我陪你上去嗎？”

四月拿起自己的包包，看向他：“不用。”

宋嘉陽沒動，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有些不自覺的捏緊，只是等了片刻都沒有等到那聲熟悉地關(guān)上車門的聲音。

他愣了一下，轉(zhuǎn)過頭，看到四月站在車邊理了理衣服，然后對他笑笑。

“晚安——”

“哥哥。”

……

第二天是新的一周，一大早，奧佳創(chuàng)意部的全體員工開始了這個月最后一次的全部門會議。

只是這一次，創(chuàng)意一部并沒有任何人被留下。

周月婷難免有些志得意滿，所以顧家照明的案子最后落在一個實習生頭上這樣的事情她也就不在意了。

在那一周周二的時候，她帶著自己的兩個策劃師，一起出發(fā)前往嘉程科技，進行招標案的第一次提案。

當她滿懷期待地出現(xiàn)在在招標案會議室里，去發(fā)現(xiàn)這次嘉程科技的高層只來了周瑞一個。

她過去套近乎，可是偏偏周瑞根本不記得自己認識這個學姐，興致缺缺，壓根連理都不理她。

她勉強地笑笑，追問道：“今天其他人不來嗎？羅景星和…程延他們？”

周瑞奇怪地看她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你到底是來提案的還是來我們公司準備跳槽的？”

被周瑞一噎，周月婷匯報的時候差點把舌頭都閃了，出來的時候表情自然很不好。

林四月也幾乎是同時收到了消息，合作的項目商把電話都打到她這里來了。

印象傳媒做立體屏的吳總挺著個啤酒肚破口大罵：“一個led屏和球幕都能說錯的策劃，你跟我說是老員工？我大學沒畢業(yè)的女兒來都匯報得比她好！林總監(jiān)，奧佳我們合作這么久了，你這時候坑我？”

四月把手機拿離了耳朵邊幾厘米，不緊不慢地回答道：“吳總，人是您自己挑的。”

那個吳總聞言才想起來，確實是這五個周月婷和自己公司的ae關(guān)系不錯自己挑的，他毀得腸子都青了：“行吧，這次我認栽了，二輪匯報您幫幫我，行行好吧！嘉程科技可是塊大蛋糕啊，要是拿到年框，養(yǎng)我公司都行了！”

四月的手撥弄著辦公桌上的小擺件，看著小人慢悠悠地轉(zhuǎn)圈，唇角彎了彎：“那是自然，我怎么能忍心看您走投無路呢。”

掛掉電話，四月叫了陳曉玥進來，小助理抱著小本本，扎著馬尾精精神神：“您叫我？”

四月抬頭：“最近創(chuàng)意一部誰手上沒項目？”

陳曉玥翻了翻本子，答道：“趙媛媛。”

四月頓了一下，抬頭：“那個老公開賓利的？”

陳曉玥是沒想到四月才來沒多久，也不跟她們一起聊八卦，居然這都知道，她點點頭。

四月?lián)沃掳停壑檗D(zhuǎn)了轉(zhuǎn)：“就她了，把她給我叫進來。”

趙媛媛比周月婷晚進公司兩三年，年紀和周月婷差不多大，再加上原生家庭和嫁的老公家里條件都不錯，難免傲氣了些，和周月婷向來不對付。

周月婷來公司時間比她久，又是前一任創(chuàng)意部長一手帶出來的，處處壓人一頭，趙媛媛早就看她不爽了。

現(xiàn)在創(chuàng)意一部的形勢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新來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看周月婷不爽，把趙媛媛可給樂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