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此時，講臺上的任課老師發現了姚窈的座位空著，朝臺下發問：“姚窈今天怎么不在？”
整個班級一片闃然，只聽得見椅子在地面上挪動的細微咯吱聲。
老師嘆了口氣，低頭從公文袋里往外拿試卷：“今天有份周末練習，你們誰家住得比較近，有空順路送給她吧。”
“老師，我有空。”
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樸青野笑嘻嘻地靠在座椅后背上，一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隨意地舉了起來：“我去給姚窈送作業吧。”
坐在她身旁的許秀顏沉著臉，一語不發地端起課本，不再同她說話。
岐縣夏天的落日總是很晚，太陽墜落到山另一頭的過程相當漫長。樸青野騎著車在大街上慢悠悠地蹬，路兩旁的行人也慢悠悠地走，金紅色的光線被低矮的居民樓遮擋，一段一段地鋪在地上，車輪碾過去，都像能碾出水果一樣粘稠的聲響。
被夕陽籠罩的縣城，是一種略顯破敗的溫馨。在陽光充沛的小地方生長的居民天生慵懶，投向陌生人的目光里帶著漠然的味道，樸青野還挺喜歡岐縣本地人這種散漫的氣質，有好也有壞，她說不太上來。
有時候無聊會成為寬容，有時候無聊會滋生惡意，誰也猜不準。
她向老師問了姚窈家的門牌號，鉆進她們第一次相見時的那條巷子，一直順著里走，爬上灰撲撲的小公寓樓。樓道里很昏暗，聲控燈還沒開，姚窈家的防盜門門口擺著一堆雜貨箱子，顯得有些凌亂。
樸青野站在門前，按了一下鈴。
叮咚——叮咚——
過了半分鐘，防盜門微微動了一下，吱呀開了一條縫。
“姚——”樸青野半個名字卡在嘴里，還沒說完整，看見披著外套站在面前的女人，心臟噗地一跳，頓時愣了。
女人看起來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保養得當，化著淡妝，眉毛和口紅都打理得很精心，用風韻猶存來形容都太奇怪了，簡直只是個稍顯成熟的少婦。她站在門縫后面，往外窺探了兩眼，神色有些警惕：“你是……”
“啊，我是姚窈的同學，”樸青野沒做好心理準備，冷不防和姚窈的家長打了個照面，不自覺地有些局促，把手里拎著的試卷往前遞了遞，“給她送東西來了。”
至于為什么敢肯定面前這個女人就是姚窈的家長，她和姚窈長得有七八分相似，特別是上半張臉，細彎眉翹眼睛，眸色淺淡，簡直就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不過姚窈有嬰兒肥，臉圓，而面前的女人兩頰瘦削，消減了稚氣和青澀，顯出女性的成熟氣質。
聽了樸青野的解釋，姚母反而蹙起了眉，滿面猶疑神色，反問：“送東西？”
“對，”樸青野沖她笑了一下，“我是姚窈的朋友，也順道想來看看她。”
姚母上下把她打量一遍，微微嘆了口氣，回頭朝客廳左側緊閉的側臥喊了一聲：“姚窈——”
隔著一道房門，響起拖鞋在地板上隱約的踢踏聲。白色木門被推開，一個亂糟糟的腦袋從后面探出來，熟悉的柔柔的聲音在昏暗的客廳里響起來：“媽……”
那道聲音忽然停滯了一下，在微弱的光線里，樸青野看見姚窈一下子把眼睛睜得圓圓的，豎直了脖子，好像一只受驚的小動物。她緊接著滿懷驚喜的叫了一聲：“樸青野？”
女孩穿著睡衣，趿拉著拖鞋，踢踢踏踏地一路朝她跑過來。樸青野剛剛走進門，站在她們家門邊的地毯上，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姚窈已經沖到她面前，直接跳起來，給了她一個軟綿綿的擁抱。
姚窈的媽媽還站在旁邊，而她女兒整個人都差點掛自己身上，睡衣蓬松的洗滌劑味道往鼻子里鉆，讓樸青野陡然緊張起來。她托了一把女孩的腰，險些沒站穩，只聽見對方在耳邊小聲嘟噥：“……我好想你啊。”
“至于嗎？”樸青野冷汗都快冒出來了，忍不住頻頻往姚母的方向瞟，“才一天不到……我們還剛剛打過電話！”
沒想到姚母表現得反而松了口氣，臉上沒了猶豫不決的神色，語氣也和藹起來：“是姚姚新交的朋友嗎？”
“她叫樸青野，是剛轉來我們班的，”姚窈拉著樸青野的手，輕輕把她往客廳里拽，“媽，你不用擔心。”
“這樣呀？”姚母的聲音稍微明朗了一些，“同學辛苦了，來我們家里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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