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學，侯婷獨自回了姑姑家。家里收拾的很干凈，陽光從透亮的玻璃窗照進來，溫暖散在每一個角落，冬至已過，像今天這樣的好天兒，不多見。侯啟玲做了一桌子的菜，侯婷洗好手，走過去一看，有好幾樣素菜，剩下的，都是萬旭愛吃的。

姑姑讓她坐下吃飯，問她萬旭怎么沒回來。侯婷拿起碗筷，對著飯菜夸贊一番，說：“小旭今天中午籃球隊訓練。”看著姑姑恍惚的樣子，她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清楚他們這一次是為什么而吵，她只覺得，在這個時候，應該盡量疼愛姑姑，有些事兒，有些感觸，她說不出緣由。飯后，她讓姑姑去看電視，自己收拾飯桌，刷碗，拖地板。一切干完，她倒了一杯水遞到侯啟玲的手里，謹慎的說：“姑，姑父早上給小旭打電話，好像說他要出差幾天……”

“是么，”侯啟玲的眼睛沒離開電視，“他怎不往家打啊？”

“嗯…哦，姑父以為您早上…上班去了……”

姑姑一向話多，今天這么安靜，倒也罕見。

晚上放學的時候，宋波在校門口攔住侯婷，直截了當的問：“昨天你是不是生氣了？”昨天？……昨夜一晚沒怎么睡好，姑姑和姑父的事，一直糾纏在她腦里，一時竟忘了宋波這檔子事兒。反應過來，侯婷忙道：“沒有。”

“那，你是不是回家啊，回你姑家？”

“啊。”

“萬旭大概早走了，我送你回去得了，路上挺黑的。”

侯婷正想著怎么回絕，聽到有人叫她，趕緊轉頭尋望，原來是萬旭那小子，還連名帶姓的叫她，萬旭推車溜達過來，接著中午沒消的氣兒，沖侯婷喊道：“我說中午一塊吃飯，你跑哪兒去了？！手機還關機！我他媽樓上樓下找你好幾趟！”

“回家了。姑做了好多菜，都是你愛吃的。”

萬旭轉一下眼皮，仍舊是早上的一副皮相，一腿邁上車，頭也不回的跟侯婷說：“走，回家！”侯婷隨著萬旭后面走，宋波叫了聲萬旭，他恍若未聞。

兩人回到家里，侯啟玲剛好做了些夜宵。萬旭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問她：“我爸沒來電話？”侯婷注意到，姑姑的嘴角立刻耷拉下來。萬旭拎起桌邊的一把椅子，用力拽到一旁，椅子沒倒，摔在墻上，發出一聲震響，萬旭沒好氣的說：“你們他媽鬧什么呀！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的，不想過了就離！”

“你他媽說什么呢你！找抽呢！”姑姑瞪大眼睛盯著萬旭，聲音很高，還帶著哭腔。侯婷上前連忙勸慰姑姑和萬旭，可她又不知說什么才好。萬旭和侯啟玲又吵了兩句，侯啟玲沖過來就要掄胳膊扇萬旭，侯婷急忙抱住姑姑的手臂，趁姑姑松手的時候，把萬旭往他房間里拉扯，萬旭正在氣頭上，抬手甩開侯婷，摔門而出。姑姑眼里轉著淚花，頹然無力的癱坐在沙發上。

那晚萬旭出去沒多會兒就回來了，一回來誰也不理，進房就睡，姑姑也睡得很早，侯婷躺在床上，聽著有可能從哪個房間里傳出什么細微的動靜，可是，那一整夜，她只能聽到寫字臺上鐘表的滴答聲，滴滴答答，一下一下的，拍打著心窩里泛起的酸楚。

兩日后的下午，放了學，侯婷和萬旭急忙奔赴醫院，中午姑姑下樓時不小心踩空，從樓梯上滾下來。他們到姑姑的病房時，侯婷看見姑姑左腿綁著石膏，半吊著，但情緒，似乎比前兩日好了許多，見他們進來，滿臉盡是笑容。

萬旭邁過去的步子很焦急，可嘴里還是一口欠扁的強調：“媽，您多大的人了，還以為自己年輕那，沒事兒學人玩蹦極！”“臭小子，你媽還不到四十呢，就養大你這么一兒子，你媽我容易嗎！我都躺這兒了，還他媽不揀點好聽的說！”侯婷聽到母子倆又拌起嘴來，有些欣慰，她叫了一聲姑姑，又轉向坐在旁邊一直沉默的萬子杰，喊了聲，姑父。

萬子杰輕描淡寫的看她一眼，點點頭。侯婷繞到另一側，坐在姑姑病床邊上。萬旭也找了地方坐下，懶洋洋的開口：“爸，您什么時候回來的？”

“上午。”邊說著，就要掏煙。侯啟玲連忙言語攔住他，“誒，病房里不讓抽煙。”聽語氣，想是他們已經和好了。侯婷拉著姑姑的手，對傷勢詢問一陣，又問侯啟玲想吃點什么，然后，她聽到姑姑說：“我都告訴你姑父了，一會兒讓他買去。”

“姑，大夫說要您住院幾天啊？”

“也就一個多禮拜吧，等拆了石膏，就自己回家慢慢養著了，沒什么大事兒。”

侯婷聽姑姑這么說，眉梢悄悄松開兩個褶。侯啟玲拉著她的手，沖萬子杰說：“誒，你先帶倆孩子吃飯去吧，回頭給我帶點回來就行。”萬子杰聞言起身，三人走出門時，侯啟玲還不忘囑咐萬旭：“晚上回家跟你姐好好復習功課啊，早點睡，明兒還上課呢，聽見沒有！”

侯婷率先回頭說：“姑，要不晚上……”還沒說完，就被萬旭的聲音覆蓋住了：“媽，晚上我留這兒吧？”

“不---用！有你爸呢。”

出門之前，侯婷和萬旭同時轉頭看了眼萬子杰，他沒有做何反應，只是平靜的瞅著病床上的妻子。

三人走進一家飯店，點菜，吃飯，侯婷一直沒抬頭，她也沒精力猜測那對父子臉上會是什么表情。飯后萬子杰開車送他們回家，一路上，萬旭到像來了神兒似的，和侯婷窮侃起來，大多說的都是他們那個籃球隊。萬子杰插不上嘴，侯婷也插不上嘴，她多半都在聽。萬旭說起了他和宋波怎么相熟的過程，他說宋波不是他們籃球隊的，但打得不錯，萬旭經常找他練球。

“誒姐，你別看宋波那瘦了吧嘰的身子骨，有勁兒著呢，拱人一拱一跟頭……”侯婷初中和他同班，怎會不知道宋波籃球打得好，只是此時，她沒什么心情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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