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除了給他這個身份,似乎沒教會他別的。”
溫皇后攥緊了手:“不。不是。阿衍當(dāng)然是最敬愛您的,他不記得他小時候——”
恒帝再次打斷他:“一個男人,三十三歲了還不懂事,倒要朕回憶他小時候?皇后,”他頓了頓,瞇起眼睛,“究竟是你太蠢,還是你的兒子太不爭氣?”
這話已經(jīng)說的相當(dāng)難聽。
溫皇后下意識要分辨,但想到歸衍在恒帝抱病期間的所作所為,又覺得舌頭有千斤重。
倒是恒帝,慢條斯理喝完一碗粳米粥,抬手叫外頭伺候的黎公公:“朕煩心得慌,叫柔嘉貴妃來。”
黎公公覷一眼溫皇后,只見對方臉色慘白,心下了然,領(lǐng)了命去甘露宮傳旨。
黎公公出了門,溫皇后才敢抬頭,一抬頭就嚇了一跳。
恒帝一直在看她。
那目光毫無溫情,似乎是在看,她敢不敢有什么意見。
溫皇后當(dāng)然不敢。
“既然皇上請了柔嘉妹妹,臣妾……臣妾就不打擾了。”溫皇后站起身,行了全禮。
恒帝收回目光,隨意地?fù)]了揮手,像趕走一只蒼蠅似的趕走了一國皇后。
翌日。
馬上入夏,皎皎選了好幾匹新的夏布裁衣裳,想請柔嘉一起挑挑,她的眼光最好。
然而派去甘露宮通傳的宮人,帶回來的消息卻是:“這幾日貴妃娘娘都在乾元殿伴駕,恐怕沒有空見公主。”
杜姑姑喜上眉梢,她一直擔(dān)心皇上生病久不見柔嘉,會淡了情分。如今柔嘉盛寵更勝從前,對皎然公主也是好事。
皎皎卻總覺得不安。活在后宮,像妍貴人那樣完全無寵當(dāng)然不行,但盛寵太過也意味著會被更多雙眼睛盯上。
她屏退了所有宮人,看似心無旁騖地畫著畫,心中無數(shù)念頭飛速旋轉(zhuǎn)。
終于想到,恒帝病發(fā)推了柔嘉一把那天,柔嘉曾經(jīng)說過,她并不關(guān)心恒帝。
對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公主來說,這句話應(yīng)當(dāng)是很有沖擊性的。皎皎當(dāng)時心疼柔嘉狀態(tài)沒有多問,現(xiàn)在想來,完全可以借此為由頭,從柔嘉口中問出她是如何給皇帝戴綠帽子的。
知道塌了的是哪塊墻才能想辦法補(bǔ),總比她一個人在這里擔(dān)心來得強(qiáng)。
皎皎自覺終于找到了解決問題的契機(jī),整個人都松了口氣。
她在畫的是一副很長的山水畫卷,對她來講也是個挑戰(zhàn),還好有歸衡每天來指點。
這天,歸衡正握著她的手勾勒山崖上一株云松,忽聽得外頭一陣喧嘩。
等聽清了外面在吵嚷什么,皎皎的手忍不住一顫,掉下去一大團(tuán)墨——
恒帝暈倒了。
“別擔(dān)心。”歸衡強(qiáng)硬地掰開她的手,放下筆,兩手將那發(fā)抖的小手合握在掌心:“有哥哥在。”
皎皎抬頭望進(jìn)對方那雙永遠(yuǎn)平靜深邃的眼眸,幾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臟終于得到安撫。
雖然明知歸衡對她的隱憂一無所知,在那一瞬間,她還是依稀生出一種自己并不是一個人的錯覺。
她低下頭,抵著他指背輕輕蹭了蹭,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兩人急匆匆趕往乾元殿,看到的除了太醫(yī),還有柔嘉。
原來在恒帝暈倒前,又是柔嘉陪著他。
美貌的寵妃臉色慘白,手都在發(fā)抖。皎皎看著她六神無主模樣,輕輕咬住嘴唇。
“你去陪著貴妃娘娘吧。”歸衡在寬大衣袖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聲音低沉:“父皇那里有我。”
皎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匆忙拉著柔嘉去了外間。
……
暖閣內(nèi)。
恒帝就著歸衡的手喝完藥,偏頭看了他一眼。
這最小的兒子依然面容冷淡,唯有一雙緊緊皺起的長眉透露出他內(nèi)心的憂慮。
良久,恒帝啞聲道:“扶朕躺下罷。”
歸衡放下手中藥碗,扶他慢慢躺下。這次病發(fā)來的兇猛,恒帝有些力不從心,還好歸衡用有力的手臂扶著他的肩背,在他完全糖平之前,還用手在他肩膀下墊了一下,免得他不適。
等恒帝躺下,歸衡又幫他理好明黃的錦被,這才淡淡道:“父皇且歇息,兒臣去問問太醫(yī)。”
歸衡站起身,頓了頓,又道:“兒臣就在外間,不會走。父皇有事,使人叫兒臣一聲就行。”
他連說這樣關(guān)心的話,聲音也是淡淡的,見恒帝不語,當(dāng)他默認(rèn),便叫了宮人進(jìn)來,自己闔上槅扇出去。
恒帝躺在床上,睜著有些渾濁的眼睛。
方才歸衍等人也來過,但他看著他們滿臉傷心難過,止不住就要動氣,好容易才忍住了,三言兩語打發(fā)了他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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