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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姬笑道：“小栩所言自有其事，但也不全然如此，我倒認(rèn)識個些六扇里的朋友，說不定可以幫上忙。”

“如此甚好。”何栩頷首道，“這樣一來小妹還要在姐姐這傾城魚館里叨擾幾日。”

“那有何妨？”魚姬笑道，“魚館雖小，友人來訪自有安置之處，不過酒菜飯食可是要收銀子的，小本生意，饒恕則個。”

何栩笑道：“魚姐果然是生意人，一切聽?wèi){魚姐安排。”

這般談笑投機，渾然不覺已是黃昏，魚姬起身掌燈，遠遠照見明顏回來，神色之間頗為抑郁。

魚姬見狀，已然猜出了七八分，揚聲問道：“你這丫頭，莫非又見著了什么不平事？”

明顏生性率直，哪里藏得住話，聽魚姬相問，當(dāng)下噼里啪啦將白日里的見聞?wù)f了一遍，只聽得何栩、魚姬柳眉微顰，欷歔不已。

原來那莬娘這等烈日下還攜物出行是去北面金水坊為她相公孫步云送飯。

說起她家相公，在這汴梁城里也算小有名氣。孫步云幾年前是汴梁城郊中牟縣保舉的秀才，奈何應(yīng)試兩科都名落孫山，蹉跎了六年光陰。眼見仕途無望，家境日漸拮據(jù)，正逢鄉(xiāng)里藥商汪家說親，便應(yīng)允了這樁親事，做了汪家的上門女婿。婚后四年，泰山駕鶴西歸，留下一間藥材鋪子。孫步云知鄉(xiāng)下地方?jīng)]有多大作為，便關(guān)了鋪子，攜妻遷居汴梁，把變賣房產(chǎn)所得在太廟南街開了家孫記藥材鋪。

莬娘雖然無學(xué)識，倒也算賢惠，不但對背井離鄉(xiāng)毫無怨言，還恪盡婦道，照料相公衣食起居，甚至連汪家不外傳的醫(yī)經(jīng)也一并托付相公，一心望夫成龍。

這孫步云也是個聰明伶俐的人物，原本對藥材一竅不通，只得了汪家祖上傳下的藥經(jīng)，日夜觀摩，居然學(xué)有所成，加上口舌伶俐，生意做得還算紅火，往來俱是稍有頭面的商家大夫，甚至拜入前御醫(yī)汪御醫(yī)門下，時常在汪御醫(yī)開的紫薇醫(yī)館行走觀摩，研究醫(yī)術(shù)。

因為汪御醫(yī)與當(dāng)朝徽宗皇帝身邊的紅總管童貫私交甚密，在孫步云看來，似乎是峰回路轉(zhuǎn)，原本湮滅的仕途之念不覺又有幾分萌動……

卻說那汪御醫(yī)年屆七旬，膝下只有一女，掌上明珠，寵愛非常。

也算是巧合，那汪家大小姐閨名也是一個“莬”字。和莬娘不同的是那汪家大小姐自幼養(yǎng)尊處優(yōu)，通音律，擅詩文，更難得的是精通歧黃之術(shù)，深得乃父真?zhèn)鳌?

這般女子免不了有幾分傲氣，等閑男子難入法眼，挑挑揀揀地耽擱下來，年屆三十還待字閨中。

那孫步云時常出入紫薇醫(yī)館，與那汪大小姐日漸熟稔。雖然汪大小姐尚大他幾歲，但駐顏有術(shù)，家境富裕，加上見識氣度無不勝出家中糟糠，雖是同名同姓，卻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孫步云有心借御醫(yī)之勢向上爬，傾慕之余，對汪家小姐大獻殷勤，口甜舌滑，哄動春心。

兩人郎情妾意，便在醫(yī)館中也不避忌旁人，尤其莬娘懷孕之后，孫步云更是肆無忌憚，時常流連醫(yī)館徹夜不歸。那汪家大小姐雖知其已有家室，奈何愛郎柔情蜜意割舍不下，況且自己花季不待，又早將身子交付于他，唯有非君不嫁。

老御醫(yī)雖知長久下去必然有損愛女清譽，奈何兩人戀奸情熱，哪里聽得進去。何況孫步云信誓旦旦，絕不相負(fù)，老御醫(yī)也喜歡他這等伶俐的人物，到后來也是聽之任之，不再過問。

時間一長，難免有些個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到坊間，最終落到了莬娘耳朵里。

莬娘初時不信，然數(shù)月來相公的確時常不歸，言語冷淡無味，與前些年的夫妻恩愛判若兩人。

莬娘有孕在身，原本情緒就不穩(wěn)定，加之心頭mark99lib?/mark委屈難當(dāng)，在家里尋孫步云鬧了幾次。孫步云越發(fā)覺得自家發(fā)妻無理取鬧，只是個無知潑婦，對比那知書達理的汪家小姐，完全是云泥之別，心中更確定了要下堂再娶的念頭。只是莬娘臨盆在即，暫無理由休棄，唯有先拖些時日，等孩子出世再做打算，于是在家收拾了洗換衣裳，直接搬去紫薇醫(yī)館，與新歡朝夕相對，當(dāng)真是風(fēng)月無邊。

莬娘激憤之余漸漸冷靜，也擔(dān)憂相公就此離去傷了夫妻感情，于是在家準(zhǔn)備了他最喜歡的飯菜，放在藤盒里。也顧不得外面天氣惡劣，自己身體不適，結(jié)果走到街上就差點暈了過去，若非明顏從旁扶持，只怕也到不了紫薇醫(yī)館。

誰料到了醫(yī)館，卻不見她相公的人影，館里的伙計見莬娘是被攙扶而來，又身懷六甲，只道是來求醫(yī)的急病人，于是未經(jīng)通傳就讓莬娘、明顏兩人進去。剛?cè)雰?nèi)館，就遠遠看到那孫步云與汪家大小姐正粘作一堆，在那花園之中親昵調(diào)笑……

任憑哪個女人也沒有辦法容忍自己的丈夫背著即將臨盆的自己和別的女人。眼見這般無恥行徑，莬娘心中莫大的委屈頓時化作滿腔的怒火，也顧不得自己懷有身孕，上前和那對奸夫淫婦理論。

抓扯之間那汪大小姐臉上吃了幾巴掌，雙眼含淚，委屈非常。孫步云一見哪里舍得？心頭惱恨莬娘傷及新歡，更危及前程，也管不了莬娘有孕在身，蠻勁發(fā)作，要將莬娘連拖帶扯地趕回家去！

明顏見如此荒唐行徑，哪里按捺得住，上前伸手在孫步云肩頭一按。以她數(shù)百年修行，普通人哪里受得了這樣一下，只聽“咔嚓”一聲，孫步云左肩鎖骨斷裂，頓時腳下一軟，癱在地上呻吟不止！

汪家小姐見愛郎受苦，心頭早慌如亂麻，高聲威嚇說要報官，治明顏傷人之罪。

明顏冷笑道：“要治姑奶奶的罪也不難，咱們先到官府問問私通有婦之夫又是何等罪狀，看看官府先抓誰？！”

孫步云深知事情鬧大不但顏面掃地，壞了汪大小姐的名聲，只怕今后都無法搭上大總管童貫這條平步青云之路，枉費這一路來的心血和部署，于是強忍疼痛爬起身來勸住汪大小姐。

汪大小姐哪里知道他轉(zhuǎn)的心思，只道愛郎心偏原配，心中又羞又惱，一氣之下直奔內(nèi)堂，不多時已去得遠了……

這廂莬娘心中哀怨難當(dāng)，雖惱恨相公不忠，見到他身體受創(chuàng)卻也心疼，即使知道明顏是看不過眼替自己出頭，也怕他再吃苦頭，損傷夫妻感情，連忙向明顏討人情。

明顏見她這般情狀，心想到底只是她的家事，不好過問，于是徑自回了魚館。而今再說起當(dāng)時的情形，難免會義憤填膺。

三人感嘆一番，均覺著那莬娘甚是委屈。

“糟了，被那對賤人氣糊涂了，倒把正事耽擱了。”明顏突然想起，頓足道，“剛才我走得匆忙，忘了把銀票給她……”

“也罷，反正你和她也有些淵源，過些時日再去探視也好。”魚姬言道，“見那莬娘印堂隱隱泛出暗紫猩紅之氣，只怕近日會有血光之災(zāi)。你若能夠幫她化去災(zāi)劫，遠比還她一百兩銀票要好。”

“魚姐的意思是……那莬娘當(dāng)真會出事？”何栩沉思片刻，心念一動，“莬娘有孕在身，莫非和那城郊十余起血案有關(guān)？”

魚姬嘆了口氣，“凡事自有因果，若是惡因種下的惡果，只怕比起因來，要糟糕得多……明顏你生性急躁，縱然是看不過去，也不要再隨意向凡人出手。須知六道眾生皆有其道，莫要壞了規(guī)矩。”

明顏聽得似是而非，口里應(yīng)了，心想掌柜的既然算出災(zāi)劫，何不直接出手解決了，卻說什么因果。四下張望，卻不見了三皮，“再過會兒就打烊了，也不知道那痞子狐貍?cè)チ四睦铩！?

魚姬、何栩相對一笑，也不言語，各自舉杯對飲……

何栩在魚館暫住，白.日里便在城郊繼續(xù)察訪，所幸這大半月來再無孕婦被害，只是如此一來線索卻是斷了。那晚聽魚姬所言，似乎此事和那莬娘有關(guān)，于是不時隨明顏去那莬娘家附近探視，并無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