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瑞切爾的回憶

瑞切爾猛地坐起身，從噩夢中驚醒。剛剛坐起，就感覺到全身充斥著揪心的疼痛。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像被撕裂了一般，酸脹、無力、劇痛，這種從未有過的刺激讓她無法控制自己，剛剛坐起來一點的身體又重重倒回地面。

發生了什么？瑞切爾有點發愣，片刻后噩夢般的記憶潮水般涌來，讓她不情愿的記起了曾經發生的一切。

對了，團長死了，伙伴們都死去了，自己和加斯汀逃了出來，然后……

“你醒來了？感覺好一點嗎？”一個溫和的女聲在身邊響起。瑞切爾還記得這個聲音，這是在她最危險的時候突然響起的聲音，如同天籟一般的聲音。吃力的轉動脖子，瑞切爾就看到了凱瑟琳，看到了那身銀色的鏈甲，美麗而英氣的面容，和漆黑的長發。

“快逃，快逃。”瑞切爾嘴唇顫抖著，虛弱嘶啞的聲音吐出了這句話：“你們快逃，有危險，快，快。”

“沒事的沒事的。”凱瑟琳蹲下身，輕輕碰觸瑞切爾的額頭，柔聲安慰：“穴居人已經被打退了，它們不敢再來了，沒事了。”

“不是，不是穴居人，太可怕了，快逃啊。”恢復了一點理智的瑞切爾內心掙扎著，最終良知戰勝了求生的本能：“不要管我，你們快逃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冷靜，冷靜，沒關系，這里很安全，你得救了，你已經安全了。”凱瑟琳俯身扶著瑞切爾坐了起來，把瑞切爾攬在懷里，右手緩緩的撫摸著她的頭發，聲音平緩溫和：“你看，這里很安全，沒有人能傷害你，一切都會好的，別怕，別怕。”

“我，安全了？可以活下來了？”瑞切爾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語，打量著四周。

這是一個很小的洞穴，只有一個狹窄的縫隙做出口，此時出口已經被碎石堵得嚴嚴實實。雖然沒有其他出口，但是洞穴里偶爾能感到一陣陣冷風吹過，顯然還有看不到的細小縫隙通向外面，讓人在這里不至于窒息而死。洞穴的正中豎著一盞奇怪的晶能燈，晶能燈下的地面上，一個刻畫著復雜的魔法陣的秘銀圓盤平躺在地面上閃動著魔法的光輝。一道淡藍色的光柱從秘銀圓盤上射向半空，在空中散成一個半球形的淡藍色光罩，籠罩了直徑十五米的球型空間。藍色光罩外面半米的的地方，呈六邊形放置著六塊小型秘銀魔法陣盤，淡紫色的魔法光輝在圓盤之間不斷流淌，形成一個略大的紫色光罩，把藍色包裹在里面。同樣屬于資深冒險者的瑞切爾明白，藍色的是防御法陣，即使擁有黃金級力量的人，想要破開法陣，最少也需要兩分鐘的時間。至于紫色法陣，雖然自己小隊常用的是灰色法陣，而且只有三個節點秘銀盤，但是相同的布置方法可以看出，這同樣是一個隱匿法陣，從節點數量來看，效果應該遠遠高于自己見慣的那種。看到這些布置，瑞切爾明白，自己遇到了一個經驗豐富準備齊全的資深冒險團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雖然無法觀察到，但是洞穴的巖壁上，應該也用施法材料刻畫了一層無形的警戒法陣。

晶能燈的一側，一個銀發少女側著腿坐在燈下的一個包裹上，手捧著一本厚厚的書，專心致志的閱讀，銀色的長發柔順光滑，鋪灑在地面上，卻依然一塵不染。

“罪……”看到少女額頭新月形的印記，對一些小型教派有所了解的瑞切爾忍不住低呼了半聲，卻及時醒悟了自己的無禮，趕緊閉上了嘴。銀發少女聽到了她的低呼，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神色沒有絲毫的不滿，只是淡淡的微笑著向她點了點頭，神情儀態，無不顯示著少女擁有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高貴淑女的身份。

晶能燈的另一側遠一些的地方，一個只有十一二歲的藍發少女盤膝坐著，背靠著一個巨大的背包，左手捧著一個水晶盒，全神貫注的盯著水晶盒里的東西自言自語，有時甚至把手指伸進盒子里沾一沾，然后放進嘴里品味一番。

晶能燈前不遠處擺放著一個晶源火爐，一口小鍋擺在火爐上加熱，陣陣食物的香氣從鍋里飄出。一個金發男人坐在旁邊，面色冷淡的用勺子在鍋里攪拌著，只看表情，就可以感受到他對這個世界的抗拒和漠不關心。

洞穴里溫暖，干燥，舒適，充滿了祥和安寧。

“是啊，我安全了。”瑞切爾無力的依在凱瑟琳的懷里，愣愣的看著晶能燈，身體微微顫抖著，不知不覺間臉上已經布滿了淚水：“我終于安全了，嗚嗚嗚，我……”話沒說完，她已經泣不成聲。

感受到了瑞切爾的顫抖，凱瑟琳明白經歷了大難不死，正是瑞切爾心里最脆弱的時刻，趕忙緊了緊摟住瑞切爾的手臂，輕聲安撫。在凱瑟琳的努力下，瑞切爾的漸漸恢復了平靜，慢慢伸出手，握住了凱瑟琳的右手：“謝謝你們救了我，我們之前的經歷我一定要告訴你們。”

“不要著急。”凱瑟琳并沒有催促瑞切爾，反而勸阻的說：“你可以休息一晚，明天情緒平靜了再說也不遲。”

正在鍋邊攪拌的潘尼斯停下了動作，回頭用詭異的眼神瞟了凱瑟琳一眼，卻沒有說什么，回過頭繼續自己的工作，只是臉色變得更加冷漠。

“不。”瑞切爾卻強硬的拒絕了：“我不知道明天我還有沒有勇氣去回憶，我情愿現在告訴你們。”

“好吧，你說，我們都在聽。”凱瑟琳淡淡的微笑著，專注的盯著瑞切爾的眼睛。

“我是晶石槍手瑞切爾，屬于布雷諾斯冒險團。”瑞切爾以自我介紹開場。

“布雷諾斯冒險團，白銀級，團長騎士布雷諾斯擁有黃金初階的實力，注冊地點是法拉爾帝國國都的公會分會，主要活動范圍為法拉爾帝國北部靠近低語沼澤一帶。”銀發的麗娜朝瑞切爾柔和的笑著，聲音清冷，神態雍容：“冒險者團隊簡介第十七版，七百四十四頁。”

“呃，是的。”被麗娜打斷了一下，瑞切爾卻感覺自己心里的緊張情緒舒緩了很多：“那就是我們的團隊。最近團長接了個收集魔化恐狼牙齒的任務，所以我們團隊六個人前幾天就進來這里了。最開始一切順利，我們繞過了鼠王巢穴，趁著魔化巨齒虎覓食的機會穿過了虎穴，又通過了龍鷹巢穴，就在我們將要通過穴居人的巨錘部落的時候，突然遇到了詭異的穴居人騷動。我們的法師妮可當時跟我說，她察覺到了精神魔法的波動，這場詭異的騷動也許是人為的，但是我們已經顧不上考慮這個問題了。我們被穴居人大部隊壓制，雖然戰斗的很艱難，大家也都受了些傷，但是慢慢的頂住了壓力，已經可以借著地形和他們周旋了。但是這時候我們受到了襲擊。”

“兩個人？裹在斗篷里？”凱瑟琳問。

“不，只有一個人，也沒有穿斗篷。”瑞切爾又開始有些發抖，顯然這個人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壓力：“他很矮，只比穴居人高一點，穿著一件樣式很奇怪的白色布制大衣，臉上帶著一個很大的口罩，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看上去很可笑，但是實力非常強。自從他出現，所有的穴居人都不敢接近了，只敢遠遠的跟著。以布雷諾斯團長的實力，雖然受了傷又是被突襲，但是對方只用了一個魔法，就把團長炸成了碎片。盜賊凱文想去救團長，還沒靠近對方就莫名其妙的倒下了。基德，妮可，加斯汀和我，我們四個嚇壞了，開始拼命的逃跑，那個人在洞穴里完全不用光就能自由行動，按說很快就能追上我們，但是他就只是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面，好像在戲弄我們一樣，一直跟著，甩也甩不脫。妮可是法師，她跑了一陣就跑不動了，落在了后面，我們聽到她在喊救命，但是誰也不敢停下來，直到妮可慘叫了一聲，就再也沒聲音了。”

“我們三個又跑了好幾個小時，雖然幸運的沒有遇到任何魔物，但是最后都跑不動了，基德提議我們不要跑了，停下來說不定還有拼一拼的機會，加斯汀也同意了。我們就停下來等著，沒多久那個人就跟上來了。基德是戰士，喊了一聲就沖上去了，可是，可是，可是加斯汀拉起我就跑，把基德一個人丟下了。”瑞切爾說著說著，卻突然沉默了，身體抖得越來越激烈，凱瑟琳的安撫也沒起任何作用，沉默了幾秒，她突然雙手捂住耳朵，瘋狂的大聲喊了起來：“不，不是，根本不是，加斯汀根本沒有拉我，他一開始跑我就也跟著跑了，不，我和他一起開始跑的，我從一開始就想逃，根本不需要加斯汀拉我，我根本沒有勇氣戰斗，我為了活下來拋棄了我的隊友，我因為懦弱害死了妮可和基德。”

凱瑟琳愣了愣，卻并沒有顯得鄙視瑞切爾，反而依然在努力的安慰著她：“害怕沒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恐懼，每個人都會害怕。沒有人是完美的，沒有人是圣人，每個人都會有犯錯誤的時候，你只是被死亡蒙蔽了理智，犯了錯誤而已。你并不懦弱，你現在就很勇敢，敢于面對自己的錯誤，我相信經歷了這次，你不會再畏懼死亡的。”

“是的，我不會再逃跑了。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才能感受到妮可和基德當時的痛苦和怨恨，我欠他們一條命，我要用這條命來替他們報仇，哪怕是死，我也要和它同歸于盡！”瑞切爾經過剛剛瘋狂的喊叫，昏迷中恢復的精力已經耗盡，喃喃的自言自語著，又一次陷入了沉睡，但即使在沉睡中，她的拳頭依然握的緊緊地，不肯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