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哥兒霍然起身,院子里的小不點們遽然一靜,怯怯地對視一眼,棗磨丟在地上,皮球藏到樹下,團起手:“給貴妃娘娘請安。”
院門口落下轎輦,雖比不得御輦金光熠熠,但華蓋由淺粉珍珠和珊瑚珠交錯串成珠簾,香風浮動,似有花霧彌漫。
犀哥兒幾步蹦到人前,直想跳上幾跳,喜滋滋地拱手:“兒子給母妃請安。”
文德殿的朱公公也跟來了,一見他就笑:“榮慧親王,今兒個天氣好,娘娘來瞧一瞧您和大公主。”
“母妃,午課還沒開始呢,兕子帶你到處轉轉。”兕子把小臟手背在身后,她胡鬧了一盞茶,腦門熱騰騰的,穿著艷粉羅裙豆綠繡鞋,像一只蒸籠上的壽桃。
旁的小世子、小公子皆收了聲勢,靜靜候在輦前,只聽珠簾內傳來一聲輕笑:“本宮來瞅瞅云嶸、云嵐,都玩去吧,別擾著公子們午歇。”貴妃娘娘的聲音溫柔又矜貴,宛如剛上過松香的琴音,宗室的少爺公子們一時間都有些訕訕的,連聲道不敢。
朱公公拂塵一掃,抬轎子的小太監們肩膀一沉放下轎輦。朱公公揭開珠簾,攙扶一位梳著高髻的妃子下轎,平素鼻孔翹得比天高的文德殿大太監諂笑著:“娘娘,仔細腳下,當心絆著了,回頭陛下要扒小人的皮。”
連翹翹莞爾,眼尾一挑,挨個掃過院里立著的半大小子們,有瞧著憨里憨氣的,自然也有眼珠子打轉一看就機靈心思多的。連翹翹牽起兕子的手,摸摸花苞頭,仿佛沒注意到宮學因她的出現陷入短暫的寂靜,工筆勾畫似的樣貌讓蟬鳴驟歇,刺目的日光都隨之柔和許多。
前不久對犀哥兒很不忿的東潯郡王世子傻了眼,休沐回家時,他聽娘親郡王妃提過,這位貴妃娘娘是陛下從宮外帶回來的民間女子。他記得郡王妃當時的表情,嘴角一提,輕哂道:“陛下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吃一口小蔥拌豆腐,也別有野趣。”可是在他面前的貴妃,分明不是什么閑花野草,而是牡丹芍藥。
連翹翹牽著兕子,讓犀哥兒領路,姍姍步入宮學正殿。小世子們不好意思跟進去,也不敢走,都袖手立在廊下,有膽子大的還踮起腳隔著玻璃窗往里看。
“犀哥兒坐在頭一排?”連翹翹掩嘴失笑,“那豈不是一打盹就會被先生逮個正著?”
“母妃!”犀哥兒跺腳,“兒子才不會在課上打瞌睡,明明是妹妹……”
“哥――!”兕子撒開連翹翹的手,爬上官帽椅,雙手握拳捶一捶桌沿,鳳目盈盈,揪起犀哥兒練的大字告起黑狀,“阿娘,你看哥哥寫的字,像不像毛毛蟲?”
連翹翹看兄妹倆隔空互掐,忍笑忍到肚子疼,她拍拍犀哥兒的腦門,又掏出綃帕給兕子擦手,溫聲問:“學里好玩么?”
“好玩兒。”兕子咧嘴笑,“有幾個堂哥,送了我小弓箭和彈弓呢。”
犀哥兒扁著嘴不吭聲,連翹翹嘆口氣,環顧一周正殿排放整齊的書案,喚來小朱子:“世子、公子們年紀都不大,須要人看顧的年紀就送到宮學念書,縱有什么短的缺的也不敢張口問嬤嬤和公公們要。別人家里好好的孩子送進宮,咱們更要悉心照顧,別有個頭疼腦熱的,讓他們家里人心焦。”
說罷,囑咐宮學的教管嬤嬤去內侍省要幾只滾腳凳和杌子,給個子小腳夠不著地的世子們擱在書案下,另換一座蟾宮折桂的屏風,案臺上擺一只蒲石,收集晨露以清目,再叫來負責膳食的太監,早間茶歇和午后點心都添上潤肺明目的花果茶。
一樁樁一件件安排妥貼,連翹翹坐到犀哥兒的椅子上,接過小朱子端來的茶,撥開細沫,輕輕抿了一口。
“娘娘,宮學的趙司業求見。”小朱子附耳道。
連翹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