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笙弦聽到緋月發問,一邊讓她幫忙換衣服,一邊回答,但也說得不甚詳細,只說辦的差不多了。不是不相信她,而是在事情沒辦成之前她總是想留點余地。舅舅這次來京城是來做生意的,不知道會不會來看望她呢?宋笙弦默默想到,回頭去看掛在檐外的鴿籠,見那灰色的小鴿子正在啄食,心里踏實了幾分。她聯想到裴羽,不由得猜測起他的心儀之人到底是誰了,改天可以跟球球打聽一下。說起來球球也有好一陣子沒來了。
“我出去的這段時間,沒什么事吧?”宋笙弦坐下來,覺得頭還有些微痛,讓緋月拿了一塊熱巾子敷上,總算感覺好受許多了。
輕碧過來替她輕柔地揉著額頭,宋笙弦覺得舒坦極了,道:“我這毛病,要是沒有你們倆可怎么辦。”說到這里她忽然頓住了,想起自己前世孤身一人待在后院的日子。那時緋月和輕碧都不在她身邊了,身邊伺候的人都陌生且勢利,除了那個最后陪在她身邊的婦人。
那婦人叫做李月英,正是在李大夫藥鋪看見的那位。原來李月英竟然是李大夫的女兒,后面也不知怎么竟然淪落到了府上為奴了。她今日在馬車上遠遠地看見李月英的背影,一眼就認了出來。腰身挺拔苗條些,臉龐也更年輕,但是那沉穩的氣質沒有變。宋笙弦記得前世的時候李月英曾說過幾回自己的際遇,說她爹是做小生意的,后面店里來了個客人同她對上了眼。她年輕受了蒙騙,竟珠胎暗結,后來才發現對方是個有妻室的,但后悔已經是來不及了。沒想到家中的生意又出了事,父親下了獄牽連到一家人。家中女眷都被貶為奴籍,她腹中的孩兒也在此時沒了,那客人從此再未出現。李月英便被賣到了宋府來。
李月英竟然是李大夫的女兒!宋笙弦原本是想去李大夫那處看看能不能說動李大夫,看到李月英后卻改了主意,心定下來大半了。如果她沒記錯時間點,李月英現在多半是已經有了孩子了。
“小姐,主院那邊差人來請你晚上過去一道用飯,說是家宴。”緋月出去了一趟,回來后對宋笙弦說道。
輕碧手法舒服,宋笙弦正迷迷糊糊地犯困,聞言驚醒過來,道:“又要過去?多半是為了慶祝趙燕云懷孕的事了。”宋府只在逢年過節時才會設家宴,這次看來宋意帆是極為重視這件事了。
宋笙弦忽然想到宋笙意,自從她上次落水后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她問緋月道:“最近二小姐可有什么動靜?”
“倒是沒有,我時常打聽著。說是二小姐受了風寒,極少出院門的。除了早晚去主院,平時都很少露面。”這倒不像是宋笙意的風格了。今日這宴會也不知道是不是鴻門宴。
宋笙弦依舊坐了輪椅過去,緋月推著她。到了主院,果然見幾個姨娘并庶妹都過來了,已經就座。宋笙弦點頭示意,自己也落了座。過了一會兒才見宋笙意姍姍來遲,她的位置正巧在宋笙弦的斜對面,看到宋笙弦她輕哼了一聲,十分不忿的模樣。宋笙弦不為所動,反而朝著她笑了一下,道:“二妹身體可好些了?”
宋笙意說話的語氣不好,生硬地回答道:“不勞姐姐費心了,姐姐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
宋意帆聽了,臉色便不大好。他心目中宋笙意應該是天真爛漫喜歡在他面前撒嬌的小姑娘,而不是這般任性尖酸的模樣。
宋笙意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忘了宋意帆還在一旁。趙燕云朝她遞了個眼色,道:“怎么這般同姐姐說話?知道你現在身子不好,也不該耍小孩子脾氣。知道的曉得你同姐姐親近,與她撒嬌。不知道的,還不知道怎么想你呢。”又同宋笙弦道:“笙弦一向大度,必定是不會生妹妹的氣罷?”她倒是說得輕巧,三言兩語把宋笙意說成了小孩子心性。
宋笙弦道:“是,二妹從前也是如此的,對我發脾氣也是信任我,我怎么會生氣呢?二妹身子好了,我就放心了。”
宋意帆終于忍不住開口道:“笙意也快成人了,這性子不能由著她胡來,得管教一下了。”這話是對著趙燕云說的。
當著這么多人,趙燕云眼神僵了一下,顯然有些不快,又不好反駁。宋意帆又連忙補充道:“當然,笙意總體上來說還是個好孩子,又才恢復了身子,也不要拘她太過了。”
宋笙弦低頭飲了一口茶。
永寧十五年。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一年宋意帆在仕途上又有了進展。
永寧十五年五月,在任的戶部尚書被參貪污受賄等多項罪名,隨即被革職。宋意帆得以平步青云,接任戶部尚書一職。
而眼下正是五月初。
說實話,宋意帆此人雖然有些才學,但在政務上能力平平,能夠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除了能豁得下臉來,更主要的是借助了趙燕云娘家的勢力。
趙燕云的爹趙寧曾任太子太傅,是當今天子的老師。后來又在太學里任教,當之無愧地桃李滿天下。他說的話當今天子也肯聽三分的,再加上許多在朝為官的人都曾是他的學生,雖然不是什么位高權重之人,但人脈廣闊大有用處。就連宋意帆本人也是趙寧的學生。
所以他怎么敢不討好趙燕云呢?況且現在趙燕云肚子里揣著的是他宋意帆的血脈。
宋笙弦正凝神想著,忽然身后被人碰撞了一下,隨即她感覺到身上傳來一陣濕意。原來是一個丫鬟過來倒茶時,不小心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將茶倒在了她的身上。那丫鬟立刻跪了下來,不住地求饒。宋笙弦摸了摸身上冰涼的觸感,道:“既是不小心,下次注意便是。下去罷。”
那丫鬟如蒙大赦,對著宋笙弦千恩萬謝地退出去了。
緋月道:“小姐,要回去換衣服嗎?”
宋笙弦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見宋笙意說道:“姐姐坐著輪椅,一來二去的不方便。不如你去取了衣裙過來讓她在主院這邊換了罷。”
宋笙弦不知宋笙意為何突然又熱心起來,遂看了她一眼。宋笙意卻笑了起來,道:“姐姐你說呢?”
宋笙弦心中升起一股不大好的預感,只是尚且還說不出來。她說道:“緋月要照顧我,不能離開。索性天氣也不涼了,又濕在外面,暫時便不換了。我過會兒回去換也是一樣的。”她不大想讓緋月離開身邊。
宋笙意道:“也是這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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