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新任成都知府已是在路上,林大人方明白自己落在下風,楊大人是借他東風升了知府,他等正主兒來了還要回去當他的同知。因他鋒芒太露,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幾位心里都有微辭,總歸林大人是走了他們門路上來的,若處置了各人面上都不好看。成都府的屬官日日跑了大人們面前叫苦,大人們都覺得他們不懂事。唯有成都縣幾位,都如狄希陳一般不言不語,就甚得上司喜歡。還算林大人知機,曉得風評不好,就慢慢收手,只是他的名聲兒,也如前任吳知府一樣可昭日月,算計著離任還想有幾位士紳來脫靴,先放出風聲兒,將妻子財物送回綿陽任所,自己等新官過來辦交接。眼看著新知官還有十來天就到了,滿城百姓再無半點動靜,他就有些著忙,寫了書信給狄希陳,教他吹吹風。
狄希陳與周師爺商議,周師爺笑道:“他不過是暫署,又不是正牌知府,這事不好科派得。”
狄希陳便將書信丟過一邊,無事也不在衙里走動,吩咐了守門的帶個林字的都回不在家,日日躲在樹蔭底下看書。
素姐這幾個月請了繡娘教女兒女紅,自己也跟在后邊看,她本是心思靈巧的人,有了明師教導,又去了怕狄希陳納妾的心思,哪用一個月,就能自己做件把衣裳了。請的那個繡娘叫是楊嫂子,能說會道,論起什么地方出什么布料可做什么衣裳說得頭頭是道。素姐想起家里收的那些布料,她只認得綢緞跟棉布,就每樣取出一匹擺在廳上教楊嫂子來看,小春香與小荷花另取了一塊白綾撕成小條,楊嫂子說一樣叫什么名子,可做什么用處,就寫上去讓小杏花釘在角上。
素姐見楊嫂子都認完了,笑道:“不是楊嫂子說,我還不知道原來妝花錦就是云錦呢。”
那楊嫂子存心賣弄,又道:“我們四川的蜀錦跟宋錦、織金錦和妝花錦合稱四大名錦呢。像蜀錦太過厚密,都是拿來做桌椅套兒。”又掩口笑道:“若是拿來做衣裳那就是笑話兒了。”看素姐聽得出神,要討素姐的好兒,又將些她也沒見過的織物說了耍子,道:“聽說松江如今新出了好些花樣兒,還有雙面絨的布料呢。”
素姐就問她:“大暑天,什么料子做衣裳最好?”
楊嫂子忙指了桌上一匹雷州葛道:“這個最好,南邊的婦人家一年也只織得一匹,都是親手做了給自己家漢子穿,極少有拿出來賣的,鋪子里幾十兩都尋不出一匹真的來。”
素姐就笑道:“就是他罷,楊嫂子幫我裁了,我來做件兒。”
小春香就拿了狄希陳一件家常穿的紫花布道袍來做樣子。小杏花忙將那些收了進去,把剪刀等物搬了來。楊嫂子日日做的都是這些活計,連拿粉塊畫線都不用,咔嚓幾剪下去就剪好了。
素姐賞她二錢銀子,楊嫂子笑道:“小婦人不要這銀子,還請奶奶賞幾升米。”
素姐奇道:“二錢銀子也能買三斗米了,我再與你一錢就是。”
楊嫂子忙道:“哪里話,奶奶深宅大院里住著,不知道外邊如今有銀子咱們老百姓也買不到米去。”
小荷花也道:“今兒柳嫂子還抱怨呢,說雞蛋都要三個錢一個。胡三多好容易才買了五百個來家。”
素姐定了家規,小帳都交給春香,家常日用五日與春香一算。春香聽了也笑道:“可不是呢,若不是狄九強種了辣椒手癢不過,又去尋了好些菜來種,將他們住的幾個院子空地都種滿了,咱們買菜的錢就不少。”
素姐就叫春香拿個布口袋裝了三斗米給楊嫂子,打發她家去。自已對著布片看了半日,方穿針引線縫起來,縫了幾日方做成一件道袍,自己掛起來看十分得意,洗了一水給狄希陳穿上,狄希陳道:“果然涼爽,要是只穿個老頭衫大褲叉就更好了。”
素姐道:“哪里就有那么熱了?不過比咱們山東悶熱些罷,還不到三十五度吧。”又想起來還有兩匹葛,就教小荷花給狄希陳跟小紫萱再做兩件衣裳。
“你不做了?”狄希陳湊到素姐跟前晃那個袖子道:“針腳雖然差些,也是你心意嘛。”
素姐揉手道:“累得不行,歇幾日罷,只怕天氣熱了受不得,叫小荷花先做起來。”
狄希陳似笑非笑,素姐怕他笑話自己虎頭蛇尾,忙道:“你的同年林大人可是離任了?”
狄希陳道:“新知府也是個能人,離了成都幾日的路程,就派了師爺過來與楊大人辦交接,按了葫蘆扣子兒,一個錢兩個錢的與他算呢。林大人惱得不行。”
素姐道:“只怕這位手底下也不容易混罷。”
狄希陳無所謂:“我以前也是因同年,所以走得近。待他來了,照樣遠著他就是,他才來的人總要妝妝幌子,不好就開壞我的評語。轉過了明年,咱們就有三年,任滿回家去,開壞了評語,正好省下上京述職的錢買幾畝地。”
素姐嘆氣道:“以前在家總想著等你做了官,我要一路走一路旅游,好好看看明朝的風土人情。真等出了門才知道,麗妝靚服坐了船頭指點江山的,都是名妓,沒有良家婦女。跟吳夫人也上過一兩次香,廟里和尚都看不到一個半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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