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請會診
何東勝送余秋回縣醫(yī)院。
其實現(xiàn)在天剛?cè)旧夏荷? 距離黑沈沈相去甚遠, 小秋大夫自覺獨自返回也沒任何問題。然而年輕的生產(chǎn)隊長卻堅持。
有的時候, 余秋也覺得她的這些朋友同伴們挺有意思的,似乎在某些方面相當堅持紳士風度。
兩人行到護城河方向時, 前頭傳來田雨的怒罵聲:“李紅兵,我今天不罰你抄課文才怪,你給我等著。”
回應(yīng)她的是李紅兵走腔走調(diào)的唱戲聲:“哎呀呀, 小田老師你莫氣, 我給你扯紅頭繩。人家的閨女有花戴,爹爹錢少不能買。扯上二尺紅頭繩, 給我喜兒扎起來。”
田雨一聲冷笑,揚起手上長長的柳條就直接甩到了得意忘形的少年身上。
李紅兵猝不及防,大驚失色,原來這不是喜兒而是李鐵梅呀。
這小子嗷嗷叫著到處逃竄, 隨手搶過同伴手裏頭的籠子,直接往田雨的方向伸:“哎呀, 哎呀, 小田老師你不要生氣,我送你一份大禮。”
裏頭剛被逮到的田鼠上蹦下跳, 吱吱直叫。
田雨發(fā)出一連串的慘叫:“啊啊啊, 趕緊把田鼠給我拿開。”
回答她的是少年郎得意洋洋的大笑聲, 混世魔王李紅兵單手叉腰, 得意的不得了。
旁邊的小孩子們也跟著嘿嘿笑, 個個臉上都是快活的神色。就連一向乖巧的小偉也顯出了少年人特有的調(diào)皮。
田雨看到何東勝跟余秋, 立刻找到了靠山:“何隊長,你再不管管他們。”
何東勝憋著笑,故意朝李紅兵沈下臉:“管當然管,明兒就跟我回楊樹灣,看還鬧騰不?”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一道雷,轟得少年郎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還是領(lǐng)頭的李紅兵反應(yīng)最快,趕緊朝田雨一個勁兒地打拱作揖:“小田老師我錯了,您別生氣,您大人有大量。我馬上就烤田鼠干,一日三餐都供奉你。”
田雨氣得吹胡子瞪眼:“你才一日三餐田鼠干呢。你當我是黃鼠狼啊?”
余秋抿著嘴巴,強行忍笑。
李紅兵找到了新的討好對象,趕緊又朝著小秋大夫求饒:“哎呀,小秋大夫你就行行好,幫我們說說唄。你看我們在醫(yī)院可乖了。”
余秋繃住臉,故意搖頭:“我可沒發(fā)現(xiàn)你們有多乖。”
李紅兵還要抓耳撓腮,何東勝直接斷了他的退路:“別想了,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日子了。趕緊的,都跟我回去,收收心,準備開學。”
田雨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對對對,馬上就要開學了。”
李紅兵兩只眼睛瞪得滴溜圓,他想說自己要留在縣城。可是將他抓的所有田鼠膽子加在一起吞下肚,他也不敢說自己不想上學。
開玩笑,楊樹灣的小孩要是敢逃課,那真是全村人逮著了都能揍一頓,而且旁人沒有不叫好的。
小偉看著垂頭喪氣的朋友們,無比失落:“你們都走了嗎?”
又只剩下他跟哥哥了。
余秋伸手摸摸他的腦袋:“等你哥哥好了,你也要回家上學呀。”
小偉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要回去,我哥回家會喘不過氣的。”
余秋安慰少年人:“那是因為你哥哥那時候有腹水,等腹水排的差不多了,你哥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小少年卻哭了起來:“我不要,要是我哥哥氣喘不過來了怎么辦?”
他年紀太小,對于死亡沒有清晰的認識。但是哥哥發(fā)病的那次,就把這孩子給嚇壞了。
他不敢讓哥哥回家,因為在醫(yī)院裏頭才安全。
余秋忍不住頭痛,那也不能讓這哥倆把醫(yī)院當成保險箱一樣住著呀。且不說住院花錢多,就是一直霸占床位也不合適。
畢竟現(xiàn)在小偉哥哥其他的治療基本上都停了,就是每天定時艾灸,然后過段時間就抽血覆查相關(guān)的指標。
何東勝出來打圓場:“回頭問問閔大夫吧,看下一步要怎么治療?”
小偉垂著頭,小聲嘟囔:“哥哥回去要下地的,我不想哥哥下田。”
可是不下地干活的話就掙不到工分,他們生產(chǎn)隊本來工分就不值錢,家裏頭養(yǎng)兩個孩子的負擔實在太大了。
馬上夏天就要過去,他就連逮知了猴補貼家用都做不到。
小偉想留在縣城,這樣他才能掙到錢養(yǎng)活自己跟哥哥。
少年人沒有見過更大的世界,單一個村裏跟一個縣城,卻讓他清楚的明白了地裏頭真的刨不出錢來。
他現(xiàn)在一天掙的錢比父母加在一起苦干一個禮拜還多。
何東勝何嘗舍得縣城的這筆好買賣,比起地裏刨食,做生意的確賺錢。
可是,人不能只盯著眼前的一點兒蠅頭小利。錢什么時候都有機會掙,但是孩子的未來更重要。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這群小崽子們就這么懵懵懂懂地放棄了求學的機會。
留在縣城住的地方是不愁,找找關(guān)系打打招呼,繼續(xù)待在宿舍裏頭沒什么問題。因為現(xiàn)在衛(wèi)校的招生人數(shù)比起巔峰時期少了差不多一半,總有房間空出來。
可是老師很成問題呀,田雨又不能把自己劈成兩個人用,她總要顧楊樹灣小學的孩子們,那才是她工作的大頭。
生產(chǎn)隊長不發(fā)話,李紅兵就是再滿懷期待,也只能垂頭喪氣跟著大人們往醫(yī)院走。
沒得說了,都這樣了,當然得跟朋友們?nèi)サ纻€別。不然不聲不響地走了又算幾個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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