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的春晚，和后世的春晚一樣乏善可陳，三十晚上唐子亮和養父養母一家人，坐在電視機前看了不到十二點，便倒頭睡去。春晚對于亮子來說，已經成了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索性早早睡覺，倒是養父一家人看得津津有味。

這幾個月下來，何強變得沉穩了許多，而何月也變得愛學習了，這讓唐子亮很是高興。

在唐子亮的督促下，何強也重新把書本拾起，唐子亮對何強說過，“不一定要考大學，但是你至少得有個目標，哪怕是花錢買一個函授文憑，拿到手頭也比那些沒有文憑的人強。”

正月初五，唐子亮去了東陽縣，他并沒有去李秀芝那兒幽會，而是去了縣委劉書記的家中，除了十幾斤鄉下土蛋之外，他啥都沒送。

說實話，以劉國慶書記現在的身份，他也不缺什么了，他每年收下的禮錢，都比他的工資高了。

“亮子，正如你所說的，我買的魯東鋼鐵已經漲到八點九了，老李他們幾個都是追悔莫及，現在還想入市，又怕被套住。”

劉國慶臉上的欣喜之色，絲毫不掩飾。就連紀委，也沒對這種股票買賣作出約束，除了不允許上班時間炒股之外，其他都沒有做具體規定。

劉書記賞識亮子，固然是因為亮子工作能力強，是把搞經濟的好手，更因為亮子是劉書記眼中的股神。亮子根據自己前世的記憶，幫自己、幫劉書記炒股，已經賺了不少錢。

“現在太高了，雖然還有上升空間，但是獲利空間已經不大，而且賠錢的風險幾率太高了，沒有必要再把錢投進去了。”唐子亮搖搖頭。

他還是第一次來劉國慶的家中，劉書記住的是一套舊房子，炒股賺錢后，重新裝修了一番，三室一廳，面積挺大的，至少在一百二十平米以上，條件比一般的中高層干部好得多。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可以出手平倉了？”

劉國慶原本在包餃子的手，一下子停了下來，他本不擅長做這些面食，但是他老婆卻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二十多年共同生活下來，包餃子也就成了劉國慶的拿手好戲。

“不急，魯東鋼鐵應該可以漲到十五塊以上，一旦過了十五，你立即平倉，我估計初八一過，股市還會迎來一個比較好的牛市，到那時候就是我們平倉的好時候了。”唐子亮也幫著搟面皮兒。

“嗯，一會兒老李他們幾個，也要過來，出去吃也沒啥意思，還不如嘗嘗你嫂子的手藝。”劉國慶重重點了點頭，“咱也不貪，聽你的，一過十五就拋，不管它以后是漲是跌，都與我無關了，有二十萬進賬，我這一輩子，也就可以不為五斗米折腰了。”

“呵呵，劉大哥，二十萬就讓你滿足了么？真要這樣，你的人生目標，未免也太低了一點吧？如果十幾年后，豬肉漲到二十塊錢一斤，米漲到兩三塊錢一斤，那你這二十萬和兩三萬的購買力，又有多大差別呢？”唐子亮笑了起來。

“你開玩笑吧，十幾年后的物價會這么貴？”劉國慶又停下了手里的活兒。

“呵呵，經濟危機可不管你是社會主義還是資本主義……按照年底物價上漲的這種幅度，一路漲上去，哼哼，要不了十年，那個時候的二十萬，就真的只值現在的二萬了。”唐子亮輕輕哼了一聲。

“國家是不會對物價上漲放任不管的。”踏進門來的東陽縣紀委書記李援朝，接上唐子亮的話頭，大聲道，“小唐你對宏觀經濟很有研究啊。”

“哼，國家當然要管，不管老百姓就要起來鬧事了。”唐子亮扭過來，一臉陽光，“李哥來了啊，小老百姓不關心這個還能關心什么？對老百姓來說，最關心的就是日常生活用品的物價，稍有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他們的恐慌。”

飯后幾個男的玩起了牌，唐子亮對于打牌不感興趣，主動告辭，劉國慶在和他道別時，別有深意的告訴他要腳踏實地的工作，把主要心思放在發展西龍鎮的經濟工作上，這番話讓唐子亮浮想聯翩。難道他又要被提干了。

開年后喜訊傳來，宏祥制衣六分廠，已經被亮子的養父何成，順利承包。

等今天唐子亮回養父家吃飯時，何成湊近唐子亮，滿臉愧色道：“亮子啊，我給你抹黑了，小月和你嫂子不知道埋怨我多少次，我對不起你。”

唐子亮并沒有當上東陽的副縣長，何成總以為是他和客戶賭博被抓的事，連累了唐子亮的升遷。

唐子亮早不把那事放心上，微微搖頭，想起一件事，小聲笑問道：“干爸，何月上個學期的考試，考得怎么樣了？我問她，她支支吾吾的，都不告訴我。”

何成現在最關心的，就是發展壯大六分廠，第二關心的就是寶貝女兒何月的前途，有些擔心的道：“這丫頭其他的功課都很優秀，就是高等數學差了些，要補考呢，他當然不好意思告訴你。”

唐子亮笑道：“何月對數學的天賦一般，不過可貴的是，她很有毅力，很用功，至于補考，很正常。這樣，開學的時候我送她到江科大去，我會幫她考過去的。”

何成現在可是對唐子亮心服口服，他也是活了好幾十歲的人了，還沒見過有比他的干兒子，更有本事的年輕人，偶爾幾句話說出口，都能讓他茅塞頓開，何成認為，就算亮子升不了什么副縣長，專心做生意，也能發大財。

等何月大學畢業了，就把他們兩的婚事辦了，亮子這么優秀，可別讓別的女人，把心給勾了去。何成如是想。

說話兒的時間兩天眨眼就過去，新學期馬上就要開學了，唐子亮和何月坐在汽運客車的后排，亮子送她去江城科技大上學。

何月今天穿了一件潔白的冬裙，齊肩筆直的黑發，清純活潑，明快動人，尤其是厚底皮鞋里那秀美的小腳丫，穿著肉絲小襪，涂著淡淡的粉紅指甲油，昨天亮子在把玩何月的美足時，真有一種很想咬上幾口的沖動。

不過何月卻是氣嘟嘟的撅著小嘴，從上車后，就對唐子亮愛搭不理的。

“何月，我和你說的高數學習要點，你到底記在心里沒？”唐子亮摸了摸何月的后腦勺。

“我是個笨丫頭，記不住。”何月揚起小腦袋，可憐兮兮的看著唐子亮，亮子差點笑出聲來。

“誰敢說你笨，我去揍他！放心吧，考高數沒那么可怕。”看著何月一天天在改變，亮子很欣慰。

何月咬著嘴唇，嬌嗔了一聲：“哥，你就會哄我……總之，我是不會給你丟臉的！”

到了江城汽車站，亮子把何月送到了江科大附近，馬路對面就是校園大門。

唐子亮和何月分手后，來到一處打著遮陽傘的路邊小攤前，要了一瓶冰鎮汽水，正喝得酣暢淋漓，突然聽不遠處有人大喊：“車禍了！”

一個穿背心的青年沖亮子走來，嘴里罵罵咧咧的，到了小攤前對老板道：“給我包三五，哎喲媽呀，剛才嚇死我啦！”接過煙，青年又嘆口氣道：“那丫頭真漂亮，又是個大學生，卻被撞得血肉模糊，怪可惜的，那白裙子被血染了一大片……”

本來還在喝汽水的唐子亮，臉上笑容突然僵住，手里的汽水瓶子摔在地面，粉碎了。

唐子亮一把扯住青年的背心，大聲問：“你說被車撞的人，是個穿白裙子的漂亮姑娘？”

青年瞪這眼睛就想開罵，但他看到唐子亮那血紅的雙眼，心里那火氣一下就沒了，點頭道：“我騙你干嘛？那小姑娘十七八歲，長得可漂亮啦！”

唐子亮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猛地甩開青年。我讓嫂子上大學，她卻發生了車禍，是我害死了嫂子！

到現在，唐子亮終于知道，就算現在還有些愣頭愣腦的何月，在自己心底，卻和十八年后，那個溫婉堅貞、勤勞自強的嫂子，有著同樣重要的地位。

當聽到她被車子撞了，一瞬間唐子亮就覺得天崩地裂，好像世界末日來臨。

亮子懵懵懂懂擠入人群，眼前模糊一片，嘴邊.著：“嫂子，嫂子，何月……”使蠻勁擠進人群，弄得旁人紛紛側目，有的人已經對他開罵了，可亮子卻一直失魂落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