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陶暮”的執(zhí)念太深,在夢境中,陶暮親眼見到“陶暮”死后,世界開始陷入輪回。

說是輪回，按照陶暮的理解,其實就是陷入了一場以“沈毓”為主角的小說中。故事一開始，曾經(jīng)對沈二怨念頗深的沈妍便在主角光環(huán)的影響下，如愿以償?shù)膿Q掉了兩個孩子。接下來的一切則如沈宸的描述,十八年后兩個孩子意外相遇,撞破身世，真正的沈二再次回到沈家，卻無法贏得沈家人的認可。然后就是永無止境的求不得和放不下,一次次的輪回和復(fù)仇。直到把陶暮——準確的說應(yīng)該是沈二，對沈家的最后一絲留戀和期待都消耗干凈。

而所有經(jīng)歷過第一世的那些人,都變成了“陶暮”的提線木偶，按照“陶暮”的意愿,毫無知覺的配合著“陶暮”的演出。這個從一出現(xiàn)就充滿了貪婪欲/望和怨懟不甘的男人,終于如愿以償?shù)膴Z走了“沈二”的一切。也讓曾經(jīng)那個對沈家充滿牽掛的沈二徹底消失。

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有破碎的聲音從內(nèi)心深處傳出來，仿佛鏡面被打破,陶暮只覺得身體突然一輕。仿佛有什么禁錮從身體內(nèi)部掙脫開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如水波蕩漾開來,一道身影從蕩漾的水波中凝聚而出,最后變成陶暮印象中“沈二”的模樣。

他與陶暮相對而立。面容悲戚,眉宇間卻帶著一絲絲的釋然。最終,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如煙花一般，從身體內(nèi)部驟然涌出點點光亮。那些光亮在黑暗中冉冉升起，每一點光亮都包裹著第一世的沈二同沈家人相處的一幕幕場景，最終融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慢慢消散。

而隨著這些光亮慢慢消失，陶暮清楚的知道，埋藏在他內(nèi)心深處的，獨屬于沈二對沈家人的那一絲執(zhí)念，徹底消失了。

塵世太短輪回太長，再真摯濃厚的感情，也經(jīng)不起一次次的消磨。曾經(jīng)的沈二對家人充滿留戀和愧疚，所以甘愿陷入由“陶暮”的貪婪妄念制造出來的輪回中，哪怕遍體鱗傷萬劫不復(fù)，也想重新喚醒家人。然而每一世積淀的求不得與放不下實在太過慘烈，這些情緒如同鋒利的刀尖慢慢積淀，一點點挖空了沈二內(nèi)心深處最純粹濃厚的留戀不舍。直到最后一絲牽掛也被剜出來，已經(jīng)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沈二終于意識到，他再也無法挽回曾經(jīng)的一切。他心心念念的沈家，早已在漫長的輪回中支離破碎——不對，應(yīng)該是在第一世的時候就已經(jīng)破碎。只是沈二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他心目中的父兄，早已消逝在第一世的車禍中。所以不論往后輪回多少次，沈世淵和沈宸對沈二的態(tài)度都形同陌路。而沈夫人和沈妍，卻是怨懟第一世的沈二引狼入室害得沈家家破人亡，所以每一次輪回，重新回到沈家的沈二都要面對沈夫人和沈妍的責(zé)難防備和針對。因為這兩個人潛意識中，就覺得沈二的出現(xiàn)會使沈家萬劫不復(fù)。在她們心中，沈二早已不是家人，而是害沈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可惜這些現(xiàn)實，曾經(jīng)的沈二看不破。等到歷經(jīng)輪回看透這一切，那個為了家人才能苦苦支撐下去的沈二也就撐不下去了。所以這一世的陶暮才能打破執(zhí)念，徹徹底底的放下沈家，追求嶄新的人生。

——只有永遠逗留在過去的人才會停滯不前。一旦決定朝前看，停滯的時間就會繼續(xù)運轉(zhuǎn)。就像嚴絲合縫的齒輪終于露出一個豁口，那個真正在意沈二，想要與沈二執(zhí)手共度余生的人才能循著沈二的氣息鉆進輪回，找到自己尋覓許久的戀人。

“小暮！小暮！小暮你醒醒……”

黑暗中，有聲音從遠處傳來。終于想起一切，也終于能放下一切的陶暮一身輕松，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先是慢慢的走，緊接著腳步越來越堅定，大步流星的朝前走，最后變成奔跑。眼前的黑暗也慢慢被光亮驅(qū)逐。世界引來一片白晝——

“小暮……”

“我在?！敝讣馕樱瑲馊粲谓z的聲音從口中傳出來，沉睡了很久的陶暮睫毛微顫，慢慢睜開雙眼。視線中是厲嘯桁英俊的面容，病床周圍還站著劉耀，孟齊，宋老爺子和陶院長。

這些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醫(yī)生，醫(yī)生，小暮醒過來了。你快來看看?！笔卦谝慌缘膭⒁偷剞D(zhuǎn)身沖出病房，在走廊上大喊大叫。

孟齊，宋老爺子和陶院長也彎著腰詢問陶暮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厲嘯桁雙手緊緊握住陶暮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

“我睡了多久？”陶暮問道。

“不是睡，是昏迷。你昏迷了整整三天?！眳枃[桁摸摸陶暮的額頭，又摸摸陶暮的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餓不餓？要不要上個衛(wèi)生間？”

陶暮輕笑：“我沒事。就是做了一個夢。如今夢醒了?！?

厲嘯桁似乎聽懂了陶暮的一語雙關(guān)，立刻接口：“夢醒了就好。夢醒了，就可以回到現(xiàn)實，繼續(xù)朝前看?！?

陶暮有些驚訝的看著厲嘯桁。厲嘯桁溫聲笑道：“跟你一樣，也做了一個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劉耀，孟齊還有宋老爺子都在病房里，看著厲嘯桁明顯不想多說的模樣，陶暮歉然說道：“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眳枃[桁打斷陶暮的話：“我們都應(yīng)該慶幸。這輩子我們相識很早，有很充分的時間，能夠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