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巨鼠之島返回新大陸的路程不算很遠,即使遠遠比郵輪航速慢的貨船也只要兩三天時間,在這期間,伊薇特守在尤利西斯自我修復(fù)的房間外，避免任何人發(fā)現(xiàn)他身上的異狀。

幸虧到了第二天,他就蘇醒了，也讓伊薇特終于放下心來。

“爵士先生，非常抱歉,因為我提出了欠缺考慮的建議,讓你陷入了危險……”

伊薇特這幾天情緒一直比較低落，她突然有些懼怕陷入某種狂熱的自己。雖說給與她力量的古神不會對普通的超凡者有什么敵意,但對于畸變目標(biāo)和眷族卻有相當(dāng)大的仇恨，如果某一天有同伴在自己面前畸變，也許自己也會同樣產(chǎn)生一種徹骨的殺意吧……

這次盡管她沒有直接對同伴做出攻擊行為，但從內(nèi)心涌出的黑暗欲|望已經(jīng)影響了她的判斷,在思考的時候，尤利西斯對她來說只是一個達成至高目標(biāo)的工具,只要能把她送到女王鼠面前,那無論呆在坑道邊的他即將遭遇什么，都不在她考慮的范疇。

現(xiàn)在他回想起來,一定能察覺到自己當(dāng)時的異常,更何況自己畸變的樣子很可能已經(jīng)被他看到了,會被斥責(zé)嗎？還是回去后交給組織的審查人員做精神鑒定？

“我不覺得你的計劃存在問題,我們已經(jīng)平安從那里脫離了,不是嗎？我在自愈的過程中,你能夠把一切安排妥當(dāng)，這已經(jīng)足夠了。”尤利西斯攪動著杯子里的紅茶，或者說被紅茶浸泡的一整杯糖塊，“為什么露出這種表情？看起來這幾天你過的很糟糕啊……”

他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沒有察覺？

伊薇特低頭看著自己手，最終還是決定說：“爵士先生，有時候我會變得奇怪，我能感到自己有些不像是我自己，內(nèi)心的野獸已經(jīng)長得太大了，我一開始沒能發(fā)覺，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漸漸無法駕馭它……”

那深淵下的陰影、億萬光之瞳的主人，祂在夢里給予她真實世界的啟迪，讓她得以目睹更高層次的上界，漸漸的，那些原本僅存在于夢中的力量，她在真實中也能將之實現(xiàn)。

仿佛噩夢經(jīng)由她的手化為了現(xiàn)實，夢中的幻神想要做什么，祂對這個世界存在怎樣的目的，她一無所知，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向著她全無了解的界域探索，被無可救藥地被更高層次的力量迷住了。

然而一次又一次地排除古神憎惡的對象，因祂賞識而得到的力量很快地就超越了自己的理智，也許這樣繼續(xù)下去，她會被內(nèi)心的殺戮沖動吞噬。

另一方面，尤利西斯在她沮喪地垂下頭時，也在用另一種平靜的目光審視她。

她袖子下的手有些顫抖，揭示了內(nèi)心的動搖和迷惘，一如仿徨無助的羔羊。

“我們完美解決了問題，沒有任何人的利益因此受到損失，如你所見，我的能力讓我并不那么容易被殺死，所以我才同意了你的計劃，那么現(xiàn)在讓你感到沮喪的理由是什么？因為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不受控制的自己？”

“……是的，我并非因為爵士先生的能力才提出建議，現(xiàn)在我回想起來，無論當(dāng)時是誰，我都會做出那樣的判斷。與其說是充分考慮了爵士先生的能力，倒不如說是因為你的能力類型特殊，現(xiàn)在才能在這里活著和我說話。所以我害怕我自己，遲早有一天，我會變得更加冷酷無情，如果消滅眷族的同時需要十個人付出生命，我會犧牲掉那十個人，如果需要造成一百個人的死亡，那我將殺一百個人……”

“那你現(xiàn)在對自己的處境有什么打算？”

“打算？”這個倒是把伊薇特問的愣住了，她略加思索，然后猶豫著說：“也許我會申請精神鑒定，在接下來一段時間避免和任何人合作，或者尋找一個別的信條，比如仁慈什么的，約束我的行為……”

“很遺憾，目前對眷族的仇恨根本算不上精神問題，也許組織的獵魔人后裔還會歡迎你的加入。”

“啊？為什么會這樣？”伊薇特有些訝異地問。

“絕大多數(shù)人都無法完全分辨左右自己思想的究竟是古神的意志還是自己的念頭，所以人類需要偶像和典范，然后向它們模仿，避免內(nèi)心的墮落，這就是超凡者奉行的大多數(shù)信條的由來，但那始終僅僅是模仿，無法完全控制內(nèi)心的野獸。比如吸血鬼，即使再堅守自身信念的吸血鬼，也一樣會憎惡狼人，如果有機會殺死一只狼人而不必背負(fù)任何后果，所有的吸血鬼都會那么做，無論那個狼人究竟是好是壞。而組織中的獵魔人后裔也同樣如此，我曾親眼見過他們‘處理’一名吸血鬼的小女孩，那讓我有些懷疑我究竟是不是在與惡魔為伍。”

竟然是這樣……伊薇特原本都對自己的信條產(chǎn)生了懷疑，道家的信條告訴她，要明辨本心，尋找真正的自我，她一直以為消滅眷族，維護人類社會的秩序是她的愿望，但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無法確定了。

她突然想起蒙塔古侯爵，那么一個和藹慈祥、堪稱道德楷模的血族親王，在提起狼人時仍然有一種近乎暴戾的仇恨，還有沙爾小姐，如果不是自己的阻攔，也許她也會不分青紅皂白就把被虐殺的小女孩的亡靈給清除掉吧？之前血族公主奧羅拉誤以為自己是掌握圣光的驅(qū)魔人時，也非常驚訝自己竟然保護了藍道爾。

由此看來，種種信條和典范，就像是一個個人設(shè)的模板，盡管絕大多數(shù)情況時能夠正常運作，但實際上遇到復(fù)雜的局面，有時候會偏向讓人難以接受的一面。

果然自己以后只能單獨行動了嗎？

“你要記住，人性才是維系理智的繩索。宇宙中有各種各樣的古神，如果意志薄弱的人得到了喜好獻祭的神祗的力量，那么什么榮譽、正義之類的信條能夠幫助他糾正自己的言行，但對于一些目的不明確的古神，你就只能靠自己的人性去抗衡，這除了堅定的信念之外，還需要足夠的智慧，但我相信你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