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盒飯好吃很好吃

我頭一甩：我就是有錢，住大酒店，也是我的本事，關你什么事。

不過我說這句話，心里還是有點虛虛的。因為我畢竟也不知道，向陽花到底是為什么，竟然有這么多錢，開得起這樣高的房間。再說，陳尋常真是眼巴巴在望著我，是習慣成自然了吧。

我們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像在鳳凰城一樣，在異地他鄉酒店里，有板有眼，自然而然地吵起來。搞得陳尋常一時間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以前，他只要看到我們吵架，就要雙手亂搖，像個大人，十分老道地嚷嚷：

你們別吵，別吵好不好？你們吵個死啊。還吵得不夠？走出去人家大人都問我：你們家里在吵什么？哪個贏了？哪個輸了？他們在床上吵嗎？陳尋常！

這一回，或者是發現，我們吵得并沒以前那么兇。再說這里的一切，讓他感到十分新奇。他就好舒服，躺在真皮沙發上，晃著個大大腦袋，睜著亮晶晶眼睛，這邊看看，那邊又看看。也沒出聲。

我們才吵沒一會，送飯的人敲著門，進來了。讓我大吃一驚的是，這回，他居然送來三盒盒飯。看到我一臉驚愕，女人也沒說什么。只是陳尋常一看見盒飯，拍起小手掌，眉毛也飛起來，瞪大著一雙眼睛，高聲叫嚷：盒飯，媽媽，我要吃盒飯。盒飯好吃，很好吃。

看到好久不見的兒子，一看到盒飯，就這么高興，我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我真從心里，好喜歡陳尋常。記得他三歲時，有天天氣好冷。大雪下了一天又一天，足有尺把厚。我們父子兩人，躺在被窩里講故事。跟他講完一個故事，他給我講一個。好長時間，他突然對我瞪著大眼睛：爸爸，我老是給你講幼兒園的故事。爸爸你怎么也不給我，講個幼兒園的故事？

一時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了一下，說：爸爸小時，鳳凰城，還沒有幼兒園。

陳尋常聽了，突然大驚失色：啊，爸爸，原來你們古代時候，沒有幼兒園？

我逗他：是啊，陳尋常說得對，古代那個時候，鳳凰城，沒有幼兒園。

陳尋常聽了，放下口氣，十分輕松，十分羨慕地說：那好，你們那時候，很好啊。

看他那高興的樣子，我不知所以然，奇怪地問：沒有幼兒園，有什么好？

他再想一想：那你們就不用考試?？梢灾苯由髮W啊。我們現在的小朋友，苦了啊。你看姐姐她，天天要考試。我們這個學期，也要考試了。

我說：你那樣小，在幼兒園，考什么？

我們考給張阿姨擇青菜，給李老師剝毛豆。記得給劉阿姨剝毛豆那回，我還得了個二等獎。

我吃了一驚：剝毛豆，你能得二等獎？這么調皮，能得二等獎？

他可能看出我的驚疑，笑嘻嘻補充：人家那一個班，都沒有三等獎嘛。

陳尋常豐富的聯想，讓我笑得一把抱住他。這家伙年紀雖然小，還相當有孝心。當然不是吹的。記得那回，就只有我和他，在家里吃晚飯。就是中午剩余的一點飯。我炒了一下，就吃了。我們一個先裝了些，留下一些。我想，這是給他吃的?？伤酝晖肜锏娘?，就放下了手中的碗。

我說：陳尋常，你平時這么能吃，今天為什么吃得這么少。鍋子里還有飯。

他說：爸爸，我吃飽了，你自己吃。

我說：你多吃些，小朋友，要吃飽飯。

他拍拍胸脯：我真的吃飽了。

沒辦法，又怕留到明天，那飯也不能吃了。我就拼命吃完它。誰知道，到了晚上，肚子脹得睡不著覺。迷迷糊糊，我突然發現，廚房里有響聲。一開始以為是老鼠，后來又以為，是進來了小偷。爬起來開了燈，是他在廚房，伸手在缸里抓米吃呢。見我來了，他狼狽地嘟嘟噥噥說：

爸爸，我肚子好餓。

一看就知道，他晚餐并沒吃飽，把飯讓給我吃了。你這家伙，叫你吃，你不吃，害得你老子，肚子脹得要死。我嘴里罵他，心里想著兒子這么懂事，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當時我的家庭，還沒有冰箱之類，晚上是沒有現成食物的。只得趕快騎自行車到火車站，買了盒餅干回來，他坐在凳子上，居然不聲不響，三兩下就吃完了它。一倒上床，就出了鼾聲。

陳尋常大聲叫著，從沙發上一蹦起來，一個箭步撲上前，一把搶過來一個飯盒。女人也得意地笑著，竟然就像這里主人一樣，把飯盒一個個打開。自己拿了一盒，大口大口吃起來。吃著還一邊陰陽怪氣看看我，對兒子說：

啊，陳尋常，你不要再回鳳凰去，好不好？就在爸爸這兒，好好過日子。你看這里的飯，真香。米是白白的，一粒一粒。不用菜，都可以吃三大碗。

我們在火車上，十塊錢一個，還只是一個臭雞蛋，幾條蘿卜絲。那蘿卜絲，還不知道是酸的呢還是餿的。這里的盒飯，是炸雞腿，煎雞蛋，還有大香腸哩。有席夢思，有大彩電。真是到**了。

怪不得，你看他，養得這么又肥、又白、又胖、又圓。你陳尋常，要是也能像你爸爸一樣，養得這么肥、這么白、這么胖、這么圓，媽媽就好高興。

說著，宋文革還自作主張，把我那飯盒里的炸雞腿，自己飯盒的炸雞腿，全部取出來，給了陳尋常。陳尋常口里銜著一只雞腿，兩只手，拿著兩個炸雞腿，手舞足蹈，興高采烈，跳了起來。他邊跳邊吃，才三口兩口，就把兩個炸雞腿吃完了。剩下一個，還扯出餐巾紙，仔細包好，小心放到衣袋里，說是要等會兒再吃它。

我坐在那兒，看著陳尋常這樣饑餓，感到非常心酸。宋文革這一反常舉動，讓我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說才好。我知道，這事情出現，肯定會有它內在原因。但到底是什么事，我一時還不知道。

心里想著，看著兒子吃得滿嘴流油樣子，當然更是吃不下去。死女人不慌不忙，一口口吃好飯。還到洗手間去，慢慢拉了一把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