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著坳子外的萎萎野草，燕鐵衣又似在忖度著什么，臉上有一種略帶猶豫的表情。

崔厚德小心的問：“魁首，是再歇會呢，抑是現(xiàn)在就朝前趕？”

燕鐵衣答非所問：“你說說看，厚德，我們經(jīng)過這一夜的奔馳，業(yè)已出來了百多里地，會不會搶在了舒妲的前頭？”

崔厚德點頭道：“頗有可能，她輕功再強，也只是用兩條腿在走，比不上我們坐騎的四腿來得快速耐久，況且，她一路定然是瞻前顧后，躲躲閃閃的，那就越發(fā)走不快了。”

燕鐵衣道：“我也這樣想，此刻我們大概已超越了舒妲，不知她是繼續(xù)往這邊來呢，還是有了其他轉(zhuǎn)變路線的打算！”

崔厚德道：“這就要看她是否察悉了我們的行徑才能肯定。”

想了想，燕鐵衣毅然道：“再往回五十里！”

楞了楞，崔厚德愕然道：“往回？”

燕鐵衣道：“不錯，一則可以試行兜頭堵截舒妲，二則也叫那跟蹤我們的人多一層莫名其妙的疑惑！不論這步棋能否發(fā)生作用，我們的損失至多也就是多跑了百十里地而已。”

崔厚德忙道：“魁首整夜奔勞，未曾稍事休息，這樣不停來往追逐，恐將過于乏累。”

燕鐵衣漠然道：“此時此刻，那還有這么多的顧慮？”

崔厚德道：“我怕魁首會磨虛了身子。”

燕鐵衣不以為意的道：“你放心，我這副身架骨，就算不上是鐵鑄的，可也強韌得很，別說這點辛勞，再勞累上幾倍，也包拖不垮我；你要知道，我曾經(jīng)歷過比這更艱困，更吃力的場面，大江大海全渡了，豈還在乎這條小流溪？”

崔厚德乾笑道：“魁首既是能夠撐持，屬下我當然附諸驥尾，硬著頭皮也得挺到底！”

燕鐵衣笑道：“好，我們走！”

二人雙騎，一陣風(fēng)也似沖出了坳子口，又向來路卷了回去，直到塵頭遠了，從斜坡對面的一片疏林里，那樣突兀又輕悄的奔出來一匹黑底白花斑的健馬，緊隨著遠處飄揚的沙霧綴上；這匹斑馬的四蹄包扎著特制的厚棉布蹄套，奔行之間，聲音極微，恍若只是幻象魅影的移動，帶著一種詭異的神秘氣息，馬上騎士，看背影，乃是屬于高瘦身形的一類……

＊──＊──＊

五十里路往返，沿途搜尋之下，仍然空無所獲，但燕鐵衣并不沮喪，因為他這樣做，原本也便沒有抱著什么太大的希望，碰上了，是運氣，碰不上，亦并未出預(yù)料，正如他所說，至多也就是多跑了百十里地而已。

現(xiàn)在，他們直奔“丹縣”。

“丹縣”城并不大，因為有城墻圍著，加上有座縣衙門設(shè)在此地，級屬上要比“五福鎮(zhèn)”高上一等，其實其市面人口的形成未見得繁華過“五福鎮(zhèn)”多少，別的不說，單講客棧吧，這里也是只有一家！

在這里，“青龍社”派有一名“鐵手”級的頭領(lǐng)長駐著，綜理一切有關(guān)事務(wù)，他已經(jīng)接到協(xié)助緝拿舒妲的命令及圖繪形像，而且早在先一天即已開始布署進行了，這個人叫尚孝寬，有個稱號是“虎牙”。

“虎牙”尚孝寬是個非常精明強干的角色，在地方上也十分兜得轉(zhuǎn)，燕鐵衣與崔厚德來到他的堂口之際，正逢著他打發(fā)一批橫眉豎眼的漢子出去辦事。

牛高馬大，紫膛面孔的尚孝寬，剛用他的大嗓門叱喝著，交待過了那十幾個匆匆離去的大漢，轉(zhuǎn)回身來，正好與站在屋檐下向他頷首微笑的燕鐵衣打了個照面。

就算皇帝老兒在這當口出現(xiàn)吧，也不會使尚孝寬如此大出意外又誠惶誠恐法，他在驟吃一驚之下，認清了站在那邊的果然是燕鐵衣與崔厚德之后，不禁全身一震，趕忙三步并作兩步的搶了過去，單膝沾地，頭往上仰：“該死該死，屬下不知大魁首躬親蒞臨，有失遠迎，疏怠不敬之罪，伏乞恕宥！”

一把將尚孝寬拉了起來，燕鐵衣低聲道：“不知者不罪；我此行乃屬隱密，莫行大禮，以免在人前露底。”

連連稱是，尚孝寬滿頭大汗的道：“魁首莫非是為了那個舒姓女子的事而來！”

燕鐵衣道：“里面談。”

急忙讓開一邊，尚孝寬躬身自責(zé)：“魁首請，大護衛(wèi)請；屬下真是糊涂透頂，居然忘記恭肅二位大駕入室侍奉。”

在這間布置相當不俗的小廳坐下之后，燕鐵衣開門見山的問：“尚孝寬，‘丹縣’地面上，可有舒妲的消息？”

垂手肅立，尚孝寬謹慎的道：“自昨日接獲總壇大執(zhí)法轉(zhuǎn)達下來魁首諭令及舒姓女子圖像之后，屬下已即刻召集所屬五名弟兄，以及在地方上可供我運用之江湖同道二十余人，詳細交待各節(jié)，并立時進行布署，舉凡本縣各處通道路口，客舍酒肆，一切須應(yīng)留意之場所，皆已派人嚴加監(jiān)視，一般分子混雜，出入紊亂的公眾場合，也有內(nèi)線耳目安排，只要那姓舒的女子進入本地范圍之內(nèi)，便難保不露行藏；只是方才，屬下還恐力量不足，又召來地角上的一批二混子協(xié)同行事……”

點點頭，燕鐵衣道：“辦得不錯；‘丹縣’縣城不算大，我一路來此，好像只看見一家客棧？”

尚孝寬道：“是，只有一家客棧，名喚‘悅來’。”

燕鐵衣道：“除此之外，還有什么適合在舒妲這種情形下隱匿的地方？”

尚孝寬想了想，道：“城里有三家妓院，兩處賭檔，一家酒樓、兩家飯，這些所在，她一個單身少女，只怕都不宜前往，另外有個說書兼賣茶的菜館，屬下已交待加強監(jiān)視，城郊左近有兩座尼庵，屬下也派人守牢了。”

燕鐵衣頷首道：“很周密，她會不會躲入民家求助？”

笑開了嘴，尚孝寬露出上排牙齒上左右突出的兩顆尖銳“虎牙”：“本城一十三名地保，里正，皆與屬下多少有著交情，屬下已親托他們注意轄下的街坊鄰里，只要有類似舒妲的女子出現(xiàn)，便立時前來知會屬下……”

燕鐵衣贊許的道：“你在這里搞得相當有聲色，尚孝寬，你擔(dān)任‘鐵手’級的頭領(lǐng)有多久了？”

尚孝寬躬身道：“回稟魁首，七年零三個月了。”

端起小幾的白瓷蓋杯來輕輕啜了口茶，燕鐵衣笑道：“也該挪挪位子了，嘿？”

尚孝寬又是興奮，又是驚喜，卻竭力抑止，恭恭敬敬的道：“全賴魁首栽培……”

燕鐵衣仰仰頭，道：“厚德記下，回去之后，‘丹縣’‘鐵手級’頭領(lǐng)孝寬晉一級，賞銀五百兩，交由大領(lǐng)主代行。”

崔厚德答應(yīng)一聲，洪亮的道：“尚孝寬，還不叩謝魁首提攜之恩？”

尚孝寬單膝著地，頭往下觸，腔調(diào)帶著激動：“多謝魁首提拔栽培，往后有生之日，俱為報效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