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風云變幻，城南西側(cè)的流溪叢林依舊安靜如常。李府書房里時不時傳出幾聲變調(diào)的古琴音，兩位大乘仙人正在調(diào)試著昨日慶陽宮特意送來的一把古琴，名曰坤動。地底的東西還是比不得地面上的精致，雖然此琴也能彈出抑揚頓挫的聲音，但是五音不準，發(fā)聲就沒了美感，這讓府中的主母無法忍受。

兩位大乘仙人自小都是在華夏優(yōu)美動人的旋律中長大，又都師從古琴大家，對于琴道，也頗有自己的心得，只是這調(diào)音卻非易事。

自唐以后，琴家們常用的調(diào)音方式為古琴正調(diào)調(diào)弦法，方法眾多，不一而足，以仲侶調(diào)弦法較為普遍。古琴界以琴上第一弦為黃鐘音高，以第三弦為宮音，按正五聲音階依次定其七弦，即“下徵、下羽、宮、商、角、徵、羽”，稱為正調(diào)，相當于蠻夷七音中的“嗖、啦、都、瑞、咪、嗖、啦”。

用傳統(tǒng)的調(diào)弦方法“仙翁”二字來相應調(diào)弦，可以散音六弦為仙字，應以按音五弦十二徵的翁字。除了散音能夠調(diào)弦定音之外，按音和泛音也能夠進行調(diào)音。

說起來世人皆知，這地底世界既然也有古琴，那么這里的琴家自然也是知曉這些調(diào)音方法的，那為何出自皇朝鼎級世家之琴，會出現(xiàn)音調(diào)不準呢？是缺少能夠分辨音高的耳朵嗎？是，也不全是。

這里真正缺的是古琴大家，或者說真正的音律大家。

琴音一準，音韻立變，月瞳玉指輕撥，春水緩緩流出，柔美恬靜，轉(zhuǎn)瞬間又有仙河之水傾天而下，澎拜激揚，綿綿不絕，正是驪宮高處入青云，仙樂飄然隨風至。

流溪音寂，那仙樂不經(jīng)意間飄出院外，驚住了門前飄然而來的一對年輕夫妻。

“姐，這會不會是你昨日派人送與他們的那琴？緣何能彈出如此佳韻？”一身普通世家公子裝扮的軒訾，滿臉疑惑地問向身邊的嬌軟佳人。

“這，我也不清楚，那琴是我嫁與你時陪嫁來的，想著你我皆不精此道，既然他夫妻二人很象是師父那般之人，定然喜歡此道，昨日這才送與他們。只是，我在娘家時，也曾聽得蒙懷先生談過此琴，哪有這般雅韻？”瑜衍仙子也迷惑了，更是被這天外之音悅得心、耳俱醉。

妙韻曾隨音意來，一曲終了人未醒。夫子曰：吾何曾醉過？

就在軒訾與瑜衍不知是醉是醒之時，府門大開，李問道攜渾家一起出現(xiàn)在門口。

“鄉(xiāng)野莽夫李問道攜妻月瞳見過大殿下、見過娘娘！”

大乘之士若是連府門外有沒有人都不知道，那是說不過去的。上次李問道與軒訾在暗域幽林相遇時，李問道可以不屑于軒訾的皇朝大殿下的身份，但這次顯然是不行了。先不說李問道已經(jīng)知道軒訾與瑜衍是自己的師弟與師妹，就拿人家精心為自己準備這宅院一事，李問道與月瞳心里就很感謝軒訾夫婦的，畢竟房子與家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軒訾送給自己的只是一套宅院，他的渾家又精心地把這宅院裝扮成了二人可以宜居的家，這份心思就值得李問道夫婦感謝。

“兩位仙人客氣了，軒某夫婦冒昧前來打擾兩位仙人靜修，未曾請罪，還望仙人莫怪。”

在暗域幽林初見時，軒訾不但很有禮儀，居然還報出了自己的字，“軒訾，字明易”，當時就讓李問道感覺有點詫異，這地底之人居然還有字！如今李問道算是明白了，軒訾有位中華高人師父，有字就很正常了。

因領(lǐng)土的不斷擴大，我中華自古就有華夷之辯。為此，古人曾有定論：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如今眼見軒訾與瑜衍兩口子滿身、滿口皆是我華夏之風，不由得讓李問道與月瞳倍感親切。

反觀軒訾夫婦見到李問道夫婦，不由得被二人俊美的模樣給驚艷住了，尤其是以美貌著稱的瑜衍仙子或者說冥天仙子，在月瞳面前更是自慚形穢起來。

四人談笑風生地進入書房，軒訾夫婦首先便看到那把坤動古琴，見它此刻正靜靜地橫臥在書桌之上。軒訾不由得就將剛才兩人在院外聽琴音之事，說了出來。

“適才內(nèi)子見娘娘所送之琴甚是古樸、美致，一時手癢，到讓殿下與娘娘見笑了。”打架，李問道絕對不允許月瞳出手，似琴曲、歌賦這等風雅之事，李問道就非常大方地把月瞳推了出去。

“妾未曾出嫁時，曾聽我朝琴家蒙懷先生彈奏此琴，其韻、其音實難與娘子相比。娘子不僅貌美絕倫，這琴曲之道也是如此高絕，不知娘子適才說奏是何曲譜？”

“剛才信手一曲《春江花月夜》，讓娘娘見笑了，娘娘美艷無端，也是讓月瞳自慚形穢。”月瞳謙虛回應著瑜衍，雖是第一次見面，月瞳顯然很喜歡眼前這個師妹，雖比不得我華夏美人的精致與典雅，倒也算是有些姿色了。

“《春江花月夜》，可是若需先生的《春江花月夜》？”軒訾到底只有二十六歲，比不得他四百多歲的渾家穩(wěn)重，瑜衍仙子別看樣貌不過二十多歲的年華，其實已經(jīng)四百八十多歲了。她已是大乘之士，不僅壽命可達兩千歲以上，樣貌也將始終停留在最美的年華里。

“先前我夫婦在暗域幽林中曾遇世外高人，有幸聆聽高人詠誦若需先生的《春江花月夜》，故而難以忘懷。”當年廣云子收二人為徒時，曾再三告誡不得泄露，所以瑜衍忙替郎君遮掩。在軒訾與瑜衍的心中，廣云子乃天外仙人，縱是此間大乘大圓滿者，與廣云子一比，不過一粒灰塵而已。

月瞳端坐琴前，纖纖素手微微撥動琴弦，明月、大江便隨清音而來。西樓風高，扁舟橫斜，佳人曾盼云中錦書否？江畔似有良人沉思，陌陌清霜，此月此江曾照當年風華否？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曲罷無聲，樓臺雖無明月徘徊，書房不乏沉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