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才人本來不肯說，可是她的目光太慈悲，直看的人心中酸楚難當(dāng)，她并不為洗脫，這一路太坎坷，她有無數(shù)的心酸傷懷，提起來就滿含淚花，“嬪妾在進(jìn)宮前有一位青梅竹馬之交，為人正直良善，家世卻不過爾爾，母親是喜歡他的，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一早將我托付與他。他歡歡喜喜來下聘，父親卻嫌禮少不肯同意，他一氣之下遠(yuǎn)走他鄉(xiāng)，誓要出人頭地再來聘我。誰知逢上大選，父親偷偷將我報上名，我無意中選，背井離鄉(xiāng)進(jìn)宮來，母親堅決不同意，為此氣壞了身體，在我離家不久以后便含恨而終，”她哽咽難言，平復(fù)后才又道，“他如今回鄉(xiāng)，得知我已入宮，母親病逝，一時不能釋懷，才想法子遞信入宮，邀我相見罷了，真的并無茍且，郡主我對天起誓，句句屬實(shí)，絕無一句假話。”

她既柔弱又堅強(qiáng)，豎起兩指，朝天發(fā)誓。是一個愛而不得的故事，凡塵被觸動心中柔軟，嘆口氣道，“實(shí)不相瞞，我自己剛剛嘗到情愛，知道其中百轉(zhuǎn)千回，你和他的情意綿綿，我都能體會。說老實(shí)話，你還喜歡他嗎？不要怕，告訴我。”

封琪漲紅了臉不說話，眼里蓄滿淚水，自己知道無望，反而波瀾不驚，不敢再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奢望。她伏首一拜，“嬪妾自知無顏以對，悉聽郡主發(fā)落。”

她一心請罪，有種決然的味道，凡塵看著那方絲帕問她，“‘愿隨孤月影，流照伏波營’。他是軍中何人？”

封琪大吃一驚，慌忙辯駁，“不是，沒有……郡主，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懇請你不要怪罪他，他是無心，真的無心。”

眷眷守護(hù)之情，溢于言表。不必再問了，凡塵知道，她是不會說的，她起身要走，叫人看管好她，“務(wù)必把人看好，一日三餐，早晚不許離人！”

封才人在她身后相送，淚眼婆娑，一味懇請她不要怪罪那人，凡塵不說話，轉(zhuǎn)過隨墻門去建章宮，心情濕漉漉的，和昨日滂沱大雨一樣。

水洗過的天空，藍(lán)的透亮，琉璃瓦上光芒跳動，似乎可以照出人影。皇帝議事還沒散，她去獨(dú)坐幽篁里等，琉璃子跳出來，爬上她的膝頭打呼嚕。

也沒等多久，皇帝便回來了，掀起簾子進(jìn)來，朝服還穿在身上，“王斂說你有要事，正巧，我也有事要說。”

現(xiàn)在坐，兩人自然而然的挨在一起，皇帝騰云飛龍的織金袖口，和她茜紅的衣袖相疊，滿是親近的意味。她本來覺得難以啟齒，可是看到他，就覺得心有千千結(jié)，都想要說給他聽，“我從后宮里來，大早上聽了一個令人傷懷的故事，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可是推己及人，我一點(diǎn)也不想和你分開。”

這是怎么了，這樣繾綣？皇帝摸摸她的臉，“什么故事叫你感慨萬千？”

凡塵先說對不住，“對你來說，不是好事兒，可是你不許生氣，反正已經(jīng)有過一回，再多一回兩回也沒什么分別。”她說起封才人的事情，邊說邊睇他臉色，說完見他不說話，做賊心虛一樣晃他，“喏，你是明君啊！”

皇帝哭笑不得，“我上輩子是做了什么孽，這輩子總要替人收拾爛攤子。”低頭看她，佯裝訓(xùn)斥她，“瞧你替我管的什么家，接二連三處岔子，成心的么？叫我臉上難堪！”

凡塵討好的偎過去，挨在他肩頭磨蹭，“我知道自己蠢，怎么辦呢，都已經(jīng)以身相許了。”

皇帝哧的笑出來，“拉倒吧！實(shí)不相瞞，來前有個北庭駐軍統(tǒng)領(lǐng)求見，跟你說的……是同一件事。”

“嗯？”

皇帝頗為無奈，“此人就是封才人的青梅，知道事發(fā)，怕叫封才人為難，特意來跟我求情，一概都說是他鬼迷心竅放不下，跟封才人毫無干系，還說，只要封才人平安，他自請去北庭駐守，甘愿一生為朝廷效命，再也不見她。”

拋開覬覦后妃的大不敬之罪，這份用心良苦，真令人動容，凡塵不由追問，“那你怎么說的？”

皇帝深知多年相思之苦，如今美人在懷，竟然也有了同情他的念頭，他斟酌道，“我沒言語。但是如今想想，封才人與我而言不過是可有可無，對他來說，卻是獨(dú)一無二。不如成全他們吧。我自己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有今天，又何必為難別人呢。”

凡塵望著他，眼睛里全是欣賞，“五哥，你知道嗎？作為帝王，你的善良大義，無人能比。都說為君者殺伐決斷要剛烈，其實(shí)剛?cè)岵?jì)，最勾人！”

“真的？”皇帝眉梢一揚(yáng)，“所以你是被我的魅力折服，主動投懷送抱？”

“是啊，是啊。”習(xí)慣了他的神來之筆，凡塵見怪不怪，背過身靠在他身上，終于想起來問，“哪個北庭統(tǒng)領(lǐng)，叫什么？”

“杜行之。你認(rèn)識？”

這名字有點(diǎn)熟悉，凡塵念叨了好幾遍，忽然一拍大腿，“壞了！這不是孟古的情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