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從學(xué)堂歸來,謝瑾仍然有些魂不守舍,陸三娘心下甚覺奇怪,然以為是兒子苦讀書經(jīng)有些疲乏,因此也不以為意,只是吩咐他勞逸結(jié)合好生休息。
回到房中,謝瑾緩緩踱得幾步,卻是忍不住心亂如麻的煎熬,突然趨步上前緊緊地關(guān)上房門,其后又俯身趴至榻邊,伸出手從榻底拖出一口竹箱。
竹箱是用堅固結(jié)實的老黃竹編制而成,掀起箱蓋入目便是一些古靈精怪的玩意,如木人、木劍、破浪鼓、布老虎、銅錢獅子等等,都是謝瑾兒時的玩具,一個紅布袋緊緊地壓在箱底。
謝瑾猶豫半響,終是拿起布袋,解開套著袋口的紅繩,將兩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黃麻紙從中取出,紙上寫的正是《化蝶》的故事。
昨夜謝瑾震驚之下更有些惶恐,他深知《化蝶》一經(jīng)傳抄,必定會引起一陣波瀾,他本想將之拿給阿娘看看,然卻覺得任何人也不會相信一個十余歲的孩童竟能寫出這樣凄美的愛情故事,到時候盤問一番,他要如何解釋?
再加之那段莫名多出來的記憶神秘莫測,不僅具有未卜先知之能,更有曠世絕倫之才,倘若被外人知曉,是福是禍實在不得而知,所以,謝瑾才將《化蝶》隱藏起來,幾經(jīng)尋思,藏在了塌下竹箱內(nèi)。
然而,那種身懷珍奇卻不能公布于眾的感覺就仿佛是錦衣夜行,謝瑾深知憑借《化蝶》,說不定能夠改變貧困窘迫的家境,幾番猶豫掙扎,他終于下定了決心。
坐在書案前,他又將《化蝶》故事整改修訂,專注的模樣早已經(jīng)沉浸其中。
不知不覺中夕陽西下,漸漸夜色愈濃,巷子里的梆子聲清晰地傳來,在這個平凡無奇的盛夏夜晚,江河中那只小魚終于不甘地揮動雙鰭,開始了第一次嘗試。
※
長街冷清,車馬稀落,即便是偶爾路過的路人,也在這炎熱的天氣中汗透衣衫渾不自在,疾步匆匆而來,疾步匆匆而去。
崇文書坊內(nèi),伍掌柜正坐在胡床上打盹不止,津津的唾液順著嘴角滴落衣襟,染上了一小片的潤澤。
唐時的書坊主要是抄錄出售書籍,因佛教的發(fā)展以及科舉制的產(chǎn)生,使得庶民百姓對于佛經(jīng)典義、四書五經(jīng)需求量日益爭多,彼時雖然已經(jīng)發(fā)明了印刷術(shù),并小范圍的推廣使用,然主流還是以手抄為主,譬如伍掌柜這間書坊,雇上四五個寫手整日抄錄各種書籍販賣,倒也是獲利不菲。
睡得正香,嗡嗡哄哄的蚊蠅聲縈繞耳畔不散,伍掌柜嘴中嘟噥了幾句,下意識的揮揮手驅(qū)趕蚊蠅,又換了一個舒坦的姿勢,誰料不注意竟從胡床上滑落,“噗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伍掌柜“哎喲”地痛呼了一聲,一時間腦袋昏沉竟不知身在何處,急慌慌地站起環(huán)顧四周,兩面槐木書架,一張榆木書柜霍然入目,這才發(fā)現(xiàn)身在書坊之中,恍然回過神來想及時才的狼狽,他忍不住失笑出聲。
正在此時有客登門,來客散發(fā)未冠烏衣飄飄,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
伍掌柜瞇著眼睛打量少年一周,迎上前去懶洋洋的詢問道:“小郎君可是前來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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