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黃子澄的悵然慨嘆,身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紀綱也算是感同身受。
佛說世間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這兩人的苦楚大抵都能歸到求不得上吧。
在唏噓的看過手下呈上來的暗報之后,紀綱留下幾滴鱷魚的眼淚,一轉(zhuǎn)身,就將黃子澄囑咐黃觀的那番“先結(jié)黨,再謀事”的論調(diào)篩選了一番之后,將有關(guān)皇帝優(yōu)柔寡斷的性格缺陷去掉,便呈到了御前。
朱允炆看過之后,臉色漲紅,惱怒,但隨后便歸于平靜,或許是看在黃子澄即將回鄉(xiāng)守孝,以及多年師生恩情的面子上,并沒有做出任何處置,不過看來那黃觀的官途,怕是也走到了盡頭。
書生終歸還是書生,不明白小人的手段。
對于紀綱,朱允炆不咸不淡的夸贊了幾句,賞下些金銀,便再沒有其他的表示了。紀綱心中清楚,別看皇上對他表現(xiàn)的熱絡(luò),但實際上,他還是沒有走進朱允炆的心中。
紀綱很羨慕徐如意與朱允炆的那種亦君亦臣,亦朋亦友的關(guān)系,可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他漸漸明白,他永遠也達不到那種高度。
換句話說,他紀綱,永遠只是一個錦衣衛(wèi)的指揮使,在沒有任何其他的可能,而他領(lǐng)導(dǎo)下的錦衣衛(wèi),也永遠不能超越那個太監(jiān)窩子。
“哼,長得那么妖異,說不定是賣的屁股才得了皇上恩寵。”金水橋上,紀綱翻身上馬,不甘的回首望了文華殿一眼,冷哼道。
“大人。”親隨錢多牽著馬韁,對紀綱的牢騷充耳不聞,抬頭看著自己的老大,諂媚道:“天色不早,您是回鎮(zhèn)撫司衙門還是直接回府?”
“都不去,咱們?nèi)ネ砬鐦恰!?
“好嘞。”錢多答應(yīng)一聲,倒是一副早有預(yù)料的樣子,牽著馬,向著北邊而去。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
晚晴樓,詩情畫意的名字,帶給人無限的遐想,但實際上其實是間妓院青樓。
三層小樓,開的時間說不上長,但也有兩年多的時間了,在這南京城里也算是創(chuàng)下了一面招牌。這里的姑娘不多,但個個都是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與其說是妓院,倒不如說是一處風(fēng)雅消遣的所在。
也做皮肉生意,但有一個先決條件,那便是必須姑娘看得上眼的才能引入房中做那入幕之賓。
自從紀綱偶然間在里邊吃了一回酒,看上了一個名叫情柔的姑娘之后,但有閑暇,亦或是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愿意去那晚晴樓待上一陣子,難得的他沒有仗著自己的身份用強,或許是心中也有一處柔軟的所在吧。
絲竹陣陣,琴瑟和鳴。紀綱待在雅間里,自斟自飲,等待著自己中意的姑娘的到來。時間悄悄走過。就在他感到四五分醉意的時候,房門被推開,旋又關(guān)上。
紀綱笑著抬眼:“情柔,倒是讓某家好。。。啊?”
進來的哪里是自己的美人,卻是一個光頭的和尚。三角眼,臉色蠟黃,似有病態(tài)。消瘦的身形,穿著一件雨花棉的僧袍。雙手合十胸前,口宣佛號:“阿彌陀佛,貧僧道衍,見過錦衣衛(wèi)指揮使紀大人。情柔姑娘暫時有事,就由貧僧來陪紀大人聊上幾句如何?”
“道衍。。。道衍。。。”紀綱喃喃的念了幾聲,總覺得這名字似乎很熟悉,就在嘴邊上,但一時又叫不上來。
“北平。”道衍提示道。
“啊!”紀綱猛然驚呼:“道衍?北平的道衍?朱棣的道衍?”
“是,紀大人說的不錯,正是貧僧。”道衍笑了笑,來到紀綱對面坐下。
紀綱瞇起眼,死死盯著道衍的面容,臉色陰晴不定,右手不自覺的撫上腰間的長刀。
“紀大人,你可以將貧僧擒下,交到皇帝的手中,貧僧不會反抗,但這對你又有什么好處呢?”
“錦衣衛(wèi)的職責(zé),也是大功一件。”
“呵呵。”道衍淡然的笑了笑,翻掌輕拂:“職責(zé)什么的就是笑談了,人生在世,有欲有望,哪里有什么職責(zé)?大功一件倒是真的,貧僧也不辯駁,只是想問問紀大人,擒下燕王身邊第一謀士的大功,紀大人以為皇帝會賜予什么獎賞呢?千兩金,還是萬良銀?又或者是如花美眷?”
“你覺得不可能嗎?”
“可能,但這不是紀大人想要的。”道衍篤定的看著紀綱,正色道:“而聽貧僧說幾句話,說不定就能讓紀大人如愿以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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