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雪說得不過是玩笑話，卻把姨奶奶嚇得一個趔趄，差點沒坐地上，臉上的假笑瞬間比哭還難看：“姨奶奶都半截入土了，這條命不值錢，你要它有什么用呢？不如這樣吧，九王府雖然不像月璃府那般奢華，可是里面御賜的好物件也不少，但凡你能看得上的盡管拿去，只要十王爺肯降貴紆尊，肯今夜宿在九王府，一切都好商量。”

見視財如命的姨奶奶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慕白雪微微抬高了聲音：“哦？會有這種好事？你該不會有別的企圖吧？”

慕白雪總是在不經意間說大實話，姨奶奶被她擠對得一愣一愣的，立刻直擺手：“沒有沒有！我一個老太婆能對十王爺有什么企圖？”

“既然這樣，十哥，那你就隨姨奶奶去九王府住一晚吧？我看這天色也不早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沒辦呢?！?

慕白雪似笑非笑地坐正了身子，雖然沒說什么重要的事情，坐在馬車軒轅上的洪總管卻極配合地看了一看后面跟著的板車。

姨奶奶一看慕白雪這是要去殺人滅口啊，臉上的汗珠子都急下來了：“你瞧瞧你說的！剛才不還說要賞月嗎？不瞞你們說，姨奶奶這月餅做得可好吃了，你們若是九王府賞月，姨奶奶就親手做給你們吃，阿雪小時候最喜歡吃我做的月餅了，是吧？”

許是時間過得太久了，慕白雪對兒時的事情基本沒有印象，可是她這樣提起，慕白雪的心思卻一動，想起自己身上這血盅的事情，姨奶奶當年可是當事人之人，便瞬間沒了繼續逗她的心思。

“這話倒是真的！十哥，姨奶奶干啥啥不行，做月餅卻絕對是第一名，既然盛情難卻，我們就去九哥府上看看吧，我們可以一邊賞月，一邊吃著月餅，再一邊挑著姨奶奶說的好物件，想想就開心?！?

慕白雪說得開心，姨奶奶卻聽得心頭滴血，心想早知道幾塊月餅就能讓你松口，我還嘴欠提什么好物件兒??？這真是虧大發了我！可是一想求十王爺有望，再瞥了眼板車上的慕錦繡，又覺得只要能救九王爺出苦海，別在宗人府被人欺負過大刑，損失什么都值得了。九王爺對于她來說，不僅是親外孫，還代表她所有的榮耀和錦衣玉食，更是她以后能飛黃騰達的希望，早就看得跟命根子一樣重了。

等月璃府的馬車到了九王府門口時，九王府不但開了中門放行，就連府前的兩個侍衛也雙膝跪地行了參拜大禮。

望著前世唯一在大婚時走過的中門，死后卻是席子一卷被扔到亂葬崗喂了野獸，慕白雪半天沒有起身下車，本以為前世的種種慘痛如過眼云煙，早就忘卻了，這會兒才發現那種恨和痛早就被鐫刻進了骨子里，都不用刻意去想，那些非人的折磨便如走馬觀花般往腦子里鉆，哪怕不邁進這個門，都能感覺到九王爺和慕錦繡無處不秀的恩愛，府內所有人的白眼，無處不在的陷阱，以及狼狽不堪的自己。

“怎么了阿雪？臉色怎么這樣白？”

發現慕白雪的表情不太對，十王爺擔心地握住了她的手，卻發現她原本溫潤馨香的小手通體冰冷，手心卻冒著細汗，仿佛陷入了某種可怕的回憶。

慕白雪茫然的眼神先是漸漸聚焦，隨后不但沒甩開他的手，反而將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他的袖子，漸漸地搖了搖頭：“沒什么，只是突然覺得有些冷?！?

最痛不過回憶，最涼不過人心，最卑賤不過感情。前世自己從未懂過什么是情，卻被皇甫辭和慕錦繡這對狗男女傷到體無完膚，眾叛親離，最終慘烈而死，是時候討回一些公道了。

從迷茫到堅定地走下馬車，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十王爺危險地瞄了九王府那描金的牌匾一眼，還以為她和九王爺青梅竹馬，這是舊情難忘，突然后悔寵著她，縱容她來這里了。

姨奶奶卻熱情至極地把他們往里迎接，還若有若無地看了一眼癱在板車上裝死的慕錦繡：“哎呀！我怎么說也是看著你們姐妹二人長大的，如今繡兒遭了大難，姨奶奶看著心里實在難受，不如我讓人騰出一間廂房來，讓她好好休息一下，賞月什么的，你們去就好，帶著她多煞風景是不是？”

知道她表面打著感情牌，實際上想問慕錦繡萬燈宴當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慕白雪也不攔著，只是輕輕走到了慕錦繡身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繡兒，我知道你心里在怨恨著我，可是人心隔肚皮，我不讓官奴府的人給你準備馬車，也是怕你坐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給人欺負了都不知道?，F在到了九王府，你愿意隨姨奶奶去休息嗎？”

這兩件事本是毫不相干，可是慕白雪把它們說在一起，慕錦繡就不得不犯尋思了。她心里的確恨慕白雪，踐踏了自己所有的尊嚴，讓自己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被拉在板車上供人指指點點。

可是相對于世人的白眼，她的確更怕官奴所里的那些禽獸，讓她同那些禽獸在馬車那密閉的空間看守她，更會讓她生不如死，所以她雖然明白慕白雪是說得漂亮話哄騙自己，心中的恨也沒那么重了。

再聯系她后面那句問話，她就難免會想到前面那句人心隔肚皮，她如此陷害九王爺保住了自己的命，可不就怕姨奶奶趁機落井下石報復嗎？須臾間連猶豫都沒猶豫，直接虛弱地搖了搖頭。

“不愿！繡兒不累，繡兒也不想休息，姐姐去哪兒，繡兒就去哪兒，姐姐一定不會丟下繡兒不管的是不是？”

對上她那濕漉漉的桃花眼，整個人更如幼獸般可憐巴巴的，慕白雪嘴角的弧度微挑，勾勒出了一個極美的弧度：“當然不會，我既然求十王爺把你從那個骯臟的地方帶出來，就不會送你回去?！?

她這話聽著極為姐妹情深，慕錦繡先是心中狂喜，沒想到這么快就能脫離那個人間煉獄，可是桃花眼中的喜悅沒維持一秒，又變成了無限的惶恐。

因為不送她回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真的救她脫離苦海，另外一種，就是直接讓她消失在這世界上，永遠都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