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風吹開了張公館庭前的玉蘭花,也吹開了張傅初緊鎖多時的眉頭。這陣嗷嗷的啼哭聲,他盼了十年又十年,終于在那一日盼到了手上。
張家有了長子,張傅初給他取名叫至寶。
至寶會跟他父親一樣么?宋枯榮趴在椅背上,看窗欞外墜著的一枝枝芭蕉,寬大的葉子在日光照射下顯現出不同程度的綠色,在風中微微搖晃,白墻背上樹影婆娑,顆顆粒粒的,像漏光的窟窿。
外頭的熱鬧她聽不見,她在等夕陽,等黃昏,等賓客散去。然后跟張傅初提出和離。
等到現在,越等她卻越焦灼。張傅初會同意么?和離過后,陸慶歸就真能娶得了她么?她在上海當了十多年的張太太,又怎可能再去當他的陸太太。
但她不怕,即便當不了陸太太,她也不想再當張太太。
想著想著,她忽然覺得頭暈,便低頭抵著扶手,閉上了眼睛。這段日子,她越發覺得身體不對勁,難道真就活不成了么?
她讓小梅叫來了葉醫生。從去年嚇病在床后,一直都是葉蘭年診治的她。
“太太還在吃藥么?”
她一進門就緊忙問她。
宋枯榮半坐半躺在床上,頭上系了一圈暖額。
“在呢,沒斷。”
葉蘭年坐到床前:“那太太是哪不舒服?只是頭暈么?”
她點點頭,然后又想了想,說:“吃不下東西算么?月事也推遲了很久,你說說,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太太!”聽她講得這些話,小梅在一旁按耐不住,輕斥了她一聲,接著對葉醫生說:
“葉醫生,太太的藥吃完了,這幾天都沒吃,她也不讓我們去找您。”
“小梅!”她立即開口打岔:“噢,葉醫生啊,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葉蘭年正凝神替她診脈,但眉頭緊鎖,表情出奇的嚴肅,時不時抬起頭看看她,然后又低下去。小梅看得心發慌,以為是診出什么不得了的病,急地冒汗。
然而對自己的身子已經十分清楚了的宋枯榮只淡淡問她一句:
“葉醫生,怎么了?沒事,有什么你就說出來吧。”
葉蘭年抬起頭,眼睛瞥了瞥小梅。
宋枯榮笑笑:“沒事,她不是外人。”
葉蘭年還是不敢說。她不敢妄下結論,如果是她誤診,那便要白白牽扯出許多她不應該知道的事,她害怕受牽連。
“太太還是去醫院看看吧,蘭年一介庸醫,實在是怕耽誤了太太。”
小梅不高興了:“什么叫一介庸醫?你治了這么久,怎么就治不好了?”
葉蘭年無話可說。
“小梅!”宋枯榮打斷她的話,隨即對葉蘭年說:“葉醫生辛苦了。我這個病啊,就是累出來的,往后歇一歇就好了,又不打緊,去醫院就更不必了。這些天,多虧葉醫生了,小梅,去送送葉醫生。”
葉蘭年看她沒有去醫院的意思,立刻后悔了。如果縱著她不管不顧,結果不知道要成什么樣。她趕忙開口:
“張太太!”
小梅一愣,定在原地看著她。
“蘭年有些私事有求太太,難以啟齒,還望太太……”
宋枯榮知道她只是想讓小梅回避,于是招了招手:“小梅,你先下去。”
小梅猶豫再三,最后還是乖乖帶上門,下了樓。
葉蘭年看著躺在床上的宋枯榮,鄭重其事,一字一句:
“太太,您懷孕了。”
·
那是一段極遠的路。車停在一條小路邊,宋枯榮戴著頂能遮住雙眼的黑色漁夫帽,頭發盤束在腦后。她取下耳扣、項鏈、戒指,擦去口紅,下了車。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書友正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