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相，請恕下官失禮！事情緊急，糧食和鹽巴，是老百姓的定心丸，這個漲勢繼續(xù)下去，早晚會出大亂子！”整個京東東路，眼下最著急的人，恐怕就是轉(zhuǎn)運使丁謂。進了經(jīng)略安撫司衙門之后，就直奔王欽若的日常處理公務的二堂，隔著門窗低聲匯報。
也不怪他亂了方寸，轉(zhuǎn)運使負有穩(wěn)定物價之責。而米價和鹽價，向來是地方物價的風向標。只要米價和鹽價開始上漲，其他物品的價格，肯定很快就會“平步青云”！
一旦出現(xiàn)大批百姓逃荒或者餓死現(xiàn)場，朝廷肯定會追責。屆時，無論是不是他這個轉(zhuǎn)運使的錯，他都會被推出來，以挽救朝廷的聲譽，并且平息民憤！
那樣的話，即便有劉才人在官家身邊吹枕頭風，他也難免要去嶺南住上三五年了。而官運這東西，只要被打斷了，很容易便一蹶不振。他想東山再起，恐怕還得十年苦功！
“謂之，你來得正好！快快進來，你我之間，沒什么失禮不失禮之說！”王欽若剛剛打發(fā)走青州知州黃宛，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聽到丁謂的聲音，立刻喘息著回應。
他是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能臣，本事雖然不如寇準、呂蒙正和王旦，但是，在大宋朝堂上，怎么算也能排得進前十。然而，在前線將士沒吃敗仗，當?shù)匾矝]有發(fā)生水旱蝗災的情況下，糧價和鹽價突然齊漲，卻遠遠超過了他的經(jīng)驗范圍！
所以，今天即便丁謂不主動前來找他，他喘息過后，也會直奔轉(zhuǎn)運司。不圖別的，至少先把常平倉內(nèi)還有多少糧食，以及鹽倉能調(diào)出多少粗鹽，這兩件事，先問出個實話。（注：宋真宗時期，常平倉還歸轉(zhuǎn)運使管。神宗時期開始單設(shè)常平司。）
不看賬面，有過多年地方和中樞為官經(jīng)驗的他，早就知道賬面上的數(shù)字，都是糊弄朝廷的。得把實際數(shù)字，先問清楚，他才能推測，動用常平倉和鹽倉，能不能解決問題。
“多謝恩相體諒！”火燒眉毛的時候，丁謂也顧不上更多客套，立即自己推開了屋門，大步而入，“恩相，不能由著米價和鹽價繼續(xù)漲了。京東東路人丁頗為稠密，每座縣城里都有兩三萬口，青州城的人丁，更是接近十五萬。這些人可都不是農(nóng)夫，家里沒多少存糧。人不吃鹽，好歹還能熬上三五個月。缺了糧食，十天……”
“老夫當然知道，不能由著米價和鹽價繼續(xù)飛漲。剛才黃宛的話，跟你一模一樣！”王欽若皺著眉頭看了丁謂一眼，氣喘吁吁地打斷，“問題是，老夫自己變不出米和鹽巴來。得問你，問下面的各個太守和縣令，你們手中的大小倉庫！”
“常平倉里能吃的糧食，是賬面上的六成半！粗鹽有一百二十三萬六千斤！”丁謂也算得上是個干才，立刻就給出了答案，“另外三成半，有兩成只能用來喂牲口。一成半是虛賬，按照慣例要用運輸損耗來抵消！”
“六成半是多少？”王欽若聽得一喜，迫不及待地追問。至于另外那三成半，只當沒聽見。
“兩百萬石出頭！一半兒為麥子，另外一半兒是粟米和高粱！”丁謂想了想，回答聲里，除了焦慮之外，隱約還有幾分自豪。
能保證常平倉的賬本上，六成半糧食為真實數(shù)字，在大宋，已經(jīng)難能可貴。換了其他轉(zhuǎn)運使，恐怕連賬面上的五成都拿不出。
然而，王欽若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立刻把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兩百萬石，京東東路眼下大約有丁口三百萬出頭吧。其中大部分是農(nóng)夫，家中應該有存糧。實際需要賣糧度日的，也就二十萬上下！把常平倉的存糧拿出一半來……”
當即，丁謂就顧不上再給王欽若留面子，苦著臉高聲打斷，“不能這么算啊，恩相！一百萬石糧食，看起來很多，可放到市面上去，轉(zhuǎn)眼就得被搶購一空。”
“連一個月，都堅持不了么？這邊天氣暖和，再有一個月，運河就能解凍了。屆時，江南的白米就能運過來！”知道丁謂做過其他地方的轉(zhuǎn)運使，經(jīng)驗豐富，王欽若看了他一眼，用請教的口吻詢問。
“恩相，眼下最大問題，是人心，人心不穩(wěn)，您把常平倉的米糧全拿出來，都沒用！”丁謂也是被逼得急了，咬了咬牙，干脆實話實說，“下官敢保證，眼下這種情況，官府賣出多少糧食，百姓就會立刻買走多少糧食。萬一還有宵小之徒，趁機囤積居奇，不……”
話說道一半兒，他頓了頓，紅著眼睛搖頭，“是肯定有宵小之輩，囤積居奇。把官府放出平抑米價的糧食，大批買走存起來，坐等糧價再翻數(shù)倍。粗鹽的情況，也是一樣！下官敢拿自己的前程，向你保證，咱們堅持不到運河解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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