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何經理能做到今天這個位置，自然是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他敏銳地察覺到在他說出那句話后，程明禮的表情有些不悅，他抬起視線，不期然間迎上程明禮帶著警告意味的冷厲眼神。

何經理頓了頓，臉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他將眼神在程明禮和時月之間徘徊片刻，隨后恍然大悟，他賠笑道：“是我說錯話了，那些腦袋空空的花瓶怎么能和時秘書相提并論？時秘書才貌雙全，以后必定是程總的左膀右臂。”

程明禮的神色稍緩，何經理暗自松了口氣，再看向時月的眼神充滿了慎重。

鑫來居是一家日料餐廳，包間裏只有一個矮塌，時月和程明禮盤腿坐在一側，而何經理則坐在另一側，一道道精致的菜品被端上來，大多是冰冷的壽司和刺身，時月一邊聽著程明禮說著生意上的事，一邊優雅且快速地進食。

不過時月的胃是典型的中國胃，比起冰冷的刺身壽司，她更喜歡滾燙火辣的燒烤火鍋麻辣燙，時月吃了半飽，就撂下筷子，專心聽程明禮和何經理之間打機鋒。

錢氏是程氏最大的零件供應商之一，如今原本的合約到期，程氏有意和錢氏續約，但對方不知道從哪聽到的消息，以為程氏缺了錢氏的零件就寸步難行，有要拿喬坐地漲價的意思。

“程總，近幾年大家的生意都不好做，現在什么都貴，工廠的地租漲了，材料費也漲了，工人的工錢也漲了，我老婆最近連燕窩都喝不起了，漲價也是沒辦法的事，還希望程總能夠理解。”

程明禮點了點頭，“我明白，大家都有各自的難處。”

何經理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暗喜，以及對程明禮的輕視：到底是太年輕，見他賣幾聲慘就心軟了，殊不知心軟是生意場上的大忌！

何經理端起清酒瓶，給他和程明禮各倒了一杯酒，笑道：“這么說，程總是同意零件漲價三成的事了？那我代表錢氏，祝我們兩家合作愉快，生意昌隆！”

“不著急，我還沒說完，等我說完了，何經理再向我敬酒也不遲，”程明禮掃了眼桌子上的酒杯，清雋的眉眼透著淡淡的疏離，“錢氏漲價是你們的自由，我尊重你們的決定，但程氏也有選擇供貨商的自由，市面上能夠提供這種零件的不止你們一家。”

何經理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程總這是什么意思？我們錢程兩家的合作也有十幾年了，程總這是要斷送我們兩家的交情？這件事程董知道嗎？”

程明禮端起清酒抿了一口，氣定神閑道：“我爸將公司交給我，公司的事自然全權交給我處理，如果有什么不滿你可以找我家老頭子告狀。”

何經理沒想到程明禮的反應出乎意料，他有一瞬間表情管理失控，但想到公司交給他的任務，他還是忍耐道，“明禮啊，是何叔說錯話了，程氏現在是你當家做主，我怎么會越過你和程董談？只是現在生意艱難，我們公司上下好幾千人也是要吃飯的，如果再按原價賣給你們，我們要賠本的，漲價也是無奈之舉。”

“這樣，我退一步，只漲二點五成，你看如何？”

程明禮將手中的酒杯放下，一副興致缺缺不欲再談的模樣，“我記得錢江市有一家工廠也可以提供這種零件，他們的價格似乎要便宜一點。”

何經理的表情瞬間和吞了一只蒼蠅般難看，錢江市卻是有一家廠商能夠生產這種零件，但在這之前十幾年錢氏一直都以比對方優惠將近一成的價格拿下和程氏的合作，如今程明禮對對方的報價這么清楚，難道是已經和那家公司接觸過？

到底是誰散布的謠言，說程氏沒了錢氏提供的零件就生產不出產品的！？

事實卻是程氏是錢氏最大的客戶，錢氏不能失去這筆訂單。

何經理瞬間做了決定，“一點五成！每個零件在原有的基礎上漲價一點五成，明禮！這是叔能做到最大的讓步，實在不行，你就去找其他廠商合作吧。”

原材料漲價是真，如果之后還按照原來的價格賣這批零件給程氏，雖然不至于虧本，但也幾乎賺不到錢，漲價一點五成，是何經理在保證利益最大化之后能做出的最大讓步，如果程明禮堅持要按照原價買這批零件，錢氏只能失去程氏這個大客戶了。

程明禮從桌子上站起來，時月緊跟其后，就在時月以為談崩了的時候，程明禮朝何經理伸出手：“那么何經理，祝我們合作愉快。”

何經理不甘心地咬牙，“合作愉快。”

飯局結束，時月和程明禮坐上車回公司，在回去的路上，時月瞥見程明禮取下眼鏡按了按眉心，他的眉頭不舒服地微微皺起，時月和他離得近，能聞到程明禮身上傳來的淡淡的清酒的味道，和他身上冷冽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出乎意料地好聞。

但時月知道程明禮是在網球館裏洗了澡的，他們去打球不可能還隨身攜帶香水，所以程明禮身上淡淡的冷香真的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他的體香嗎？

一旦接受了程明禮自帶體香的設定，時月再看著程明禮時，眼神難免帶上幾分驚奇。

“看什么？”程明禮閉著眼也能感受到時月灼熱的視線，他忍不住睜開眼，看著時月問道。

時月覺得可能是中午喝了一杯酒的原因，清酒的后勁大，此時程明禮漂亮的桃花眼的眼尾染上了些許薄紅，眼神如水般溫潤，看著莫名的妖嬈勾人。

時月被程明禮的這副模樣擊中，臉紅了幾分，她結巴道：“看、看外面。”

程明禮扭頭看向窗外，此時車子剛好經過了一家火鍋店，雖是中午，但火鍋店外仍然排起長龍，看起來生意很好的樣子。

程明禮回想了下時月剛才垂涎三尺的眼神，心下了然，道：“剛才沒吃飽？”

時月摸了摸肚子，點頭，她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下，紅著臉不好意思道：“日料不好吃，我還有億點餓。”

程明禮忍不住笑了下，“老張，在附近找家餐廳吃飯，吃完飯再回公司。”

“不不不，不用了，”時月瘋狂搖頭，“我回去吃泡面就好。”

程明禮：“我也沒吃飽，你就當再陪我吃一點吧。”

是嗎？時月回想了剛才在日料店，程明禮似乎只動了幾下筷子，他一個大男人，吃那點東西應該也還沒吃飽。

時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對程明禮道：“老板，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飯店味道不錯。”

程明禮饒有興趣地挑眉：“嗯？”

時月說的那家餐廳位于一個小巷子裏，小巷子很窄，程明禮的車開不進去，只能讓老張在巷口將他們放下。

時月帶著程明禮穿過七拐八彎的小巷，來到了一家賣酸菜魚的小店。

這家店的店面只有不到三十平大小，門口有一個四五米長的大魚缸，裏面養著一些魚，店雖然小，但店面衛生卻是出乎意料地干凈。

經營這家酸菜魚店的是一對年過半百的老夫妻，時月看起來是這裏的常客，她剛一踏進店裏，就招呼道：“彭叔彭嬸，我要一份酸菜魚，還有一份水煮魚！”

時月說完頓了下，看向程明禮，問：“程總，你能吃辣嗎？”

程明禮長著一張不太能吃辣的樣子，這家店的酸菜魚和水煮魚都是非常正宗的川菜口味，鮮香麻辣俱全，時月不確定程明禮能不能接受這么刺激的口味。

程明禮點了點頭，“能吃辣，但不能太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