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無情可破萬物（十）

葉蓁離京的第十天，皇帝昭告天下，許配葉國公嫡長女葉蓁于太子齊尋止為太子妃，婚期定在三年后太子行冠禮之后。消息一出朝野皆驚，眾人議論紛紛。有為文太傅惋惜的，有說葉國公手眼通天的，還有的是等著看樂子的。

齊國幅員遼闊，自京城到西北的邊疆要走上二十日，葉斐又是新出仕的小將，他的直屬上司李維風(fēng)李將軍有意叫他在軍中露個臉便叫他順帶把今年軍中自京中撥下的糧草一并帶去。葉斐護(hù)送著輜重走得更慢了。

葉蓁這次出來沒帶多少她在家裏慣穿的衣裙，那些衣裳在邊疆還是太扎眼了些，更別提在幾乎都是糙漢子的軍中。她此次出行越低調(diào)越好，只求不引人註意。她將頭發(fā)高高束起做男子的發(fā)式，又穿了身洗的發(fā)白的棉布窄袖衣裳。

她的皮膚較那些整日風(fēng)吹日曬的軍中男兒來說有些過于白皙細(xì)嫩了，為不引人矚目葉蓁等特意蹲守半路上，就等葉斐的車馬過來，她二人準(zhǔn)備了場戲給軍中人瞧。

葉蓁特意半日沒喝水，此時她的嘴唇已經(jīng)干燥起皮，又餓著肚子走了大半天，日頭曬得緊。葉蓁臉色蒼白拄著樹杈趕路，恰好在葉斐的車馬出現(xiàn)在路口時昏倒在路邊。

葉斐身邊的副手許福眼尖，他遙遙的便瞧見一人倒在路邊?！叭~小將軍，路邊好像有人?！?

葉斐心下知道這是葉蓁，但為防止出現(xiàn)破綻，他面上不動聲色。他的眼睛因日光太強(qiáng)而輕微瞇起，向葉蓁倒下的方向遙遙望去?！笆怯袀€人影，喊下邊人都小心些，當(dāng)心戒備?！比~斐吩咐道。

這副手許福是個命苦的，他三歲時父親從軍死在蠻夷的馬蹄下，母親受不了折磨瘋了，家中一個能撫養(yǎng)他的大人都沒有，他吃著百家飯顛沛流離長到了十歲。他聽說從軍能頓頓吃飽飯，就跟著同鄉(xiāng)人前去從軍。他從小吃不飽個子也不高，十歲了瞧起來跟個七八歲的小孩一樣，招兵的人見他這個身高年歲想也不想便是拒絕。

他為了來這耗盡了所有的糧食，一時接受不了打擊便坐在地上放聲痛哭。他這一哭便叫葉國公聽著了，葉國公看看瘦小窮困的他又想想家中錦衣玉食的孩子們，明明都是相似的年齡，這孩子卻小小年紀(jì)受了太多委屈。

葉國公心下不忍便叫軍中先收著他，若是他想便跟著軍中一并訓(xùn)練，只是先不入名冊，姑且先做編外，他的俸祿便走葉國公自己的私賬，待到他年歲到了是走是留自做決定。

許福命雖苦，他卻是個極為樂觀的，整日嘻嘻哈哈像個小太陽一般，軍中眾人皆十分喜歡他，有些年長的看他就想是看自己的孩子一般對待。待到許福年滿十六便毅然決然從了軍，他在軍中長大，除了軍中也沒哪兒想去。并且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一直想著要為齊國拋頭顱灑熱血，要為葉國公盡一分綿薄之力。

得知葉國公的兒子葉斐還缺一個副手時，許福蹦高著爭著搶著要來。葉斐手下一共有兩個副手，另一人恰好也姓許，名為許真，他的性格便要沈穩(wěn)很多。葉斐今日叫許福隨行也是有這個考量在裏的，許福人善心軟，必會救起躺在路邊裝昏倒的葉蓁。若是許真在便是沒這么容易了，他定要好好盤一下葉蓁的來歷，少說也要盤算一下她的戶籍。

偽造戶籍可是大罪，葉蓁犯不著因為這等小事就把弄出來個自己的把柄。

離路邊那人越來越近，葉斐抬手吩咐道：“保持戒備狀態(tài)，車馬放慢?！钡鹊诫x葉蓁五十步遠(yuǎn)時葉斐直接翻身下馬，許福也跟著他。“去看看?！比~斐就近找了棵樹把馬栓上。

許福快步走到葉蓁面前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還有氣?！?

“餵！醒醒！”許福用手拍了拍葉蓁的臉，他生怕把人拍不醒，手下用了力氣，葉蓁的臉都帶了微紅。見人仍舊不醒，他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馬背上取來水袋用水澆她。葉斐在旁邊目睹了這一切，憋笑憋得辛苦。見許福轉(zhuǎn)身去馬邊，葉斐輕聲對葉蓁傳音：“行啦，再裝就過了?！?

葉蓁此時臉上有些火辣辣的，她尷尬的眨眨眼睛半坐起身。此時拿水袋的許福也回來了，本來準(zhǔn)備澆在她腦袋上的水現(xiàn)在直接給她喝了。葉蓁大口大口的喝著水，她喝到一半用著不大地道的江南口音問到：“有饅頭嗎？”

葉斐丟給她一個大餅：“饅頭沒有，只有餅子，湊合吃吧。”

葉蓁也不嫌棄，大口大口地咬著干巴巴的餅子，吃得干了就喝一大口水。她為了博得眾人信任今天早上一口飯都沒吃，肚子老早就餓扁了。許福見她狼吞虎咽的模樣不禁想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他蹲在葉蓁身邊，語氣不自覺的便緩了下來：“嘿，你慢點吃，這別的不敢說啊，遇見了我們這餅子管夠。”

葉蓁咽下口中的餅子，裝做糊涂問到：“你們是賣餅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