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清醒
星辰隱沒，晨曦未起。庭院裏面翠色深深，和著時不時響起的悠揚琴鳴，優雅舒適的滌人心肺。
沈屙的夢境漸漸破碎，黑暗罩頭扣下，不可掙脫。身子似乎被束縛在冰冷寒涼的世界，臉呼吸到的空氣是甘澀的、輕薄的。
絕情蠱蟲最后一次發作，比每一次都要疼痛，甚至連昏睡過去都擺脫不了折磨。這是常人忍受不得的苦楚。可也正是這種逆天的毒物才能助她沖上南絕神功巔峰，與當世真正的第一高手有一拼之力。
胸肺之間淤塞不同，六清咳嗽一下，心口起伏波動，緩緩睜開眼睛下床。
房間小巧精致，一眼望去盡是女兒嬌氣。六清披上道袍站在正中，對著一張半人高的銅鏡看自己的臉。
劍眉朗目，如瓷細膩，眼角之下一道玉色長痕蜿蜒至下頜處。
人可以假裝忘記過去，或者像她一樣拋棄過去，可這不能代表他們就此剔骨重生，成為另外一種人。因為你永遠不會忘記苦難，你的身體會記得當年的溫暖，你忘不了恨或者……愛。
在這種時候看一張和從前沒有一分相像的臉，總讓自己覺得恍如隔世。
六清眼中微微模糊，可也只是一瞬。一瞬過后，她清醒過來，兩手扶住銅鏡邊緣，手掌之間微微用力。一聲低響好似水流擊石，她兩手一放，銅鏡立即破碎成為糜粉，細碎的粉末如流沙般緩緩灑落在桌案之上。
“六清？”一聽聞聲響，端著早膳的人呼喚著推門而進。青色的儒衫飄飄揚揚，盡顯書生溫雅。她一眼望見眼前景形，腳下一僵，再也動不了一分。
顆粒狀的細沙被帶進來的風吹落在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在這安靜的詭異的內室裏顯得極為突兀。
六清緩緩轉過眼落在來人身上，帶著微微的笑意道：“琳瑯老板。”
琳瑯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僵硬的端著托盤一動不動。
她向來以眼力見長，南雪化身六清之事她雖不知，可卻是第一眼便認出其不同的人。東珠夫人并未向她隱瞞此事，畢竟一個人不管是如何改變，身上總會留下一點過去的痕跡。琳瑯一直認為，不管曾經經歷過什么，沒有人能抹殺過去。可眼前的六清，這樣，要怎么說……眼前的人依然是身長玉立，風姿翩然，六清那張面容沒有因為劇毒的折磨而扭曲，發生一點變化。只是，原來的六清活的還很鮮明，就像是個故意沈默寂靜的人。所有都是可以虛假的，讓人覺得似乎只要褪去道袍換回面容，她就可以恢覆尉南雪的風采。
尉南雪天真驕縱，狂傲不羈，囂張跋扈，明艷的就像春日百花盛開的圖錦，一片好繁華不斷。
六清觀主淡然溫婉，沈靜如水，就像是蘊含深意的水墨畫，一筆一劃都足以讓人揣摩良久，深覺韻味無窮。
而現在站在眼前的這個人……氣息內斂，深眸無限，似乎所有鮮艷的顏色都在她身邊黯然褪去，再無凸露，就像是一尊最完美高潔的雕像，讓人嘆為觀止止步不前。說不出的虛假，但可以肯定并不真實，就像一個虛幻而荒誕的夢……
琳瑯心中一空，突然明白了東珠夫人離去之前笑容的含義，明白了姜崎子前輩突然白了的雙鬢，明白了尉羅一去不覆返的絕望。
所有的人都知道，有什么東西被徹底拋棄了，再也找不回來。
一向靈牙利口的她靜靜站在原地，悲哀的幾近麻木，眼神空洞的望著徹底改變的人，再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
六清將身上道袍細細穿好，舉手抬足之間順暢如同流水。眼波轉動大化無情，平淡的就像春日的陽光。她將衣冠整好，開口問道：“我昏睡了多久？”
前兩日痛的不可進食，不得安寢。后來蠱毒平緩下去，她被東珠夫人封住全身重穴，昏睡過去。噩夢連連，悲哀沈重，沒有盡頭。
“七日。”
琳瑯沈靜道來，幾步走到桌案之前把托盤中的粳米粥、點心松卷放置在桌案之上，“你昏睡之后就被夫人送到這處，第二日太子臨門，我沒有交出你，太子不愉，查封了花開富貴，一應仆從盡數下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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