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拔出腰刀，倒轉(zhuǎn)刀柄遞給陳適：“此寶刀乃我令城中鐵匠耗費(fèi)十日十夜鑄成，還未曾出鞘見血，自古以來，雄兵利器都需人血澆灌，我欲以此刀斬盡天下狗官人頭，請先生從這些人中挑選一個，為我以血開刃！”
陳適垂眼打量，這無疑是把吹毛斷發(fā)的利刃，刀身雪亮，散發(fā)著冷峻的寒光，靠近刀背的位置刻著凹槽。
“好刀。”
他讚嘆一聲，雙手接過寶刀。
雷虎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暗芒，這并不是什么新鑄的寶刀，而是麻壽用來自刎的佩刀，上面早已沾染了前任主人的血液，他之所以這么說，不過是要拉陳適下水，一個不明來歷、不知姓名、連人也未曾殺過的軍師，他可不敢付出全盤信任。
陳適拎著刀，走到羅汝章的妻兒老小跟前，他的目光從這些人裏一一掠過，平靜得仿佛不是在註視一群活生生的人，而是在挑選過年時(shí)要宰的豬。
羅家人驚恐地哭泣著，瑟瑟發(fā)抖地縮成一團(tuán)，陳適在他們面前走來走去，最終，他在一個女人面前停下。
女人正是羅汝章生前最寵愛的妾室虞氏，她原本不敢抬頭，看見一雙長靴停在她的眼前，喉間即刻爆發(fā)出一陣尖叫，不停地往后退，楚楚可憐地求饒：“別……別殺我，求你……”
陳適的眼神落在她的腰間。
虞氏順著他的視線低頭望去，看見一枚玉墜，那是羅汝章之前賞給她的。
“我什么都給你，求求你，別殺……”
她話音未落，一柄長刀就送入了她的心臟。
虞氏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眸，緩緩倒了下去，陳適抽出鮮血淋漓的刀刃，上前一步，將她腰間那枚蝴蝶玉墜扯了下來。
他捧著沾滿血的長刀，跪在地上，呈給雷虎：“請主公察驗(yàn)。”
“好！”
雷虎滿意地收刀入鞘，又問：“你方才拿的是什么？”
“請主公將此物賜予我。”
雷虎垂眼一看，見那只不過是女人掛的飾物，便沒當(dāng)回事，笑著親自扶起陳適：“先生今日立下大功，賞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我看這巡撫衙門很是氣派，不如以后就送給先生做宅邸。”
陳適抬眼道：“主公，恐怕天津非久留之地。”
雷虎一怔：“哦？這是為何？”
“天津距離北京太近，往北有薊鎮(zhèn)，往西是通州，精騎環(huán)繞，一晝夜可到。而且天津地勢低平，無險(xiǎn)可守，一旦被圍，只有入海逃生這一條退路，大海茫茫，兼有海盜和倭寇出沒，兄弟們都生于北方，不習(xí)水戰(zhàn)，此乃下下之選。”
雷虎沈吟半晌，承認(rèn)他說的在理，只是好不容易打下一座天津衛(wèi)，就這么放棄，委實(shí)有些可惜。
“那依你之計(jì)，該去哪裏？”
陳適抬起頭，眼神堅(jiān)毅，倒映著兩束火苗，如幢幢鬼火。
“襄陽。”
-
入夜。
難民們在廣場上辦起慶功宴，大吃大喝，載歌載舞，摟著搶來的女人們親嘴揩油。
這群人不再是單純的流民，而是成了介于土匪和農(nóng)民軍之間的軍事武裝組織，雷虎方才正式宣布了他們的旗號叫“乞活軍”，字面意思，只為在亂世中乞求活命自保而已。
陳適穿過紛亂嘈雜的人群，難民們從今天起都認(rèn)可了這位軍師，都知道正是這個人出的主意，他們才順順利利拿下天津城。
陳適一個個地點(diǎn)頭微笑致意，來到一間廂房前，門口有兩個人把守，正是那日將他們從城隍廟抓來的少年，機(jī)靈的那個叫蔣興，稍微憨厚老實(shí)一點(diǎn)的叫蔣瑞。
二人是同鄉(xiāng)，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這次河南發(fā)了大水，家裏人幾乎死絕了，便一路乞討來了天津，路上因緣結(jié)識了雷虎，還救了他一命，這兩人便成了雷虎的心腹。
“兩位小兄弟，不去前面用飯嗎？”
陳適彬彬有禮地笑問。
蔣興昂首挺胸地站著，雙眼目視前方，看也不看他。
急得旁邊的蔣瑞去拉他衣袖：“興哥，咱們快去罷，去晚了就沒得吃了……”
蔣興不耐煩地甩開他：“要去你去！雷大哥說了，讓我看好裏面兩個小娘們兒。”
“可……”蔣瑞忐忑不安地偷瞄陳適一眼，沒底氣地反駁，“可雷大哥也說了，無先生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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