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身誤(二)
他被抱進了醫館,除夕夜,醫館只留了一個煎藥的小伙計看門,謝柔書看得雜,粗通岐黃,便抓了些治風寒的藥,交給伙計去煎。
在等待藥煎好的時間裏,她和同伴坐在火盆邊烤火飲酒,盆沿上放了一圈板栗。
他躺在醫館的診床上,身上還蓋著她的披風,因為體溫回暖,腳趾上的凍瘡開始發癢。
在兩個姑娘絮絮的談話聲中,他得知了她的同伴叫吳不平,今夜是除夕,她們嫌府裏吵鬧,所以結伴出來沽酒,誰知在回去的路上,遇見了埋在雪裏的他,一開始不知道那是個人,還以為是只小動物。
吳不平說到這裏,回頭笑著問他:“小孩兒,你叫什么名字?”
他搖搖頭,吳不平本以為他是不想說,卻沒想到他說:“我沒有名字。”
吳不平不信:“怎么會沒有名字?”
但他確實沒有,從他降生在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就被爹娘拋棄了,所以無名無姓。
老叫花將他撿回去,只是想讓他幫他吸引狗的註意力,讓他得以順利地偷到食物,所以沒給他取名字,他說一個人不需要名字也能活著,他也不知道老頭叫什么,只叫他老叫花,至于老叫花對他的稱呼,那就五花八門了,有時是餵,有時是小王八蛋,老頭子最討厭狗,所以但凡罵人,定要添個狗字,比如死狗、臭狗、狗雜碎、狗日的……
他想了想,說:“我叫狗日的。”
一句話讓兩個姑娘“噗”地把酒噴出來,然后前仰后合地大笑,他不知道她們為什么要笑,但不想顯得不合群,于是也傻乎乎地一起笑起來。
謝柔抹掉下巴上沾的酒液,笑著看向他:“這么漂亮的小孩兒,怎么能叫這個名字?如果你不介意,我為你取一個罷。”
他趕緊搖了搖頭,他當然不介意。
謝柔盯著炭盆,沈吟半晌,忽然笑了:“謝翊,如何?”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的吳不平就指著她大笑起來:“三娘啊,你怎知人家姓謝?還是你想平白無故認個弟弟?”
“瞧我,說順口了。”
謝柔懊惱地拍了拍額頭,轉頭問他:“小弟弟,你姓什么?沒有姓是不是?那你可愿跟著我姓謝?還是你想要別的姓……”
“不用別的,”他生怕她后悔,急忙打斷,“姓謝很好,我……我愿意的。”
“姓的事解決了,”吳不平拍手笑道,“那試問三娘,你這個‘翊’字又是什么來歷?可有什么典故出處?”
“沒有什么典故來歷,倒是突然想到的,鳥生羽翼……”
謝柔轉頭,火光映照著她的眉眼,襯得那平凡的姿容都有了幾分艷麗,她沖他淡淡一笑:“是自由之意。”
冠她之姓,取名為翊,從這一天起,他正式成為謝翊。
門外大雪紛飛,室內溫暖如春,隨著劈啪一聲爆響,火盆上的栗子終于烤熟了,一只只地裂了殼,露出金黃的栗子肉,香味盈室。
謝柔見他眼巴巴地瞧著,捏起一只栗子,將殼剝掉,餵給他吃。
呼呼刮過的北風、香甜的栗子肉、醇厚的酒香、栗子爆殼的劈啪聲、火爐邊絮絮的說話聲、留有謝柔身上熏香的披風……
構成了謝翊對這個除夕夜的全部記憶。
他在醫館住下來,很快就恢覆了健康,八九歲大的小孩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旦吃飽喝足,不過短短幾日工夫,人就養精神了。
他不肯好吃懶做,白白占人便宜,便時常給掌柜的打下手,他手腳麻利,人又聰明,教過的藥材一遍就記得,從不會抓錯,掌柜的使喚他順手了,便將他留下來打雜。
在干活兒的空當,他常聽店裏伙計談論起謝柔,無非是謝家三小姐有多離經叛道,不僅跟著她爹在外行商,還總穿著男裝拋頭露面,她若真是男兒也就罷了,偏偏天生一副女兒身,這樣的事干多了,不免招人閑話,可她從來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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