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

夜黑風高，群星追著月亮躲到了云層后邊，寂靜的黑夜只剩下了風聲，一處簡陋的木屋倚在黑夜裏，秋風瑟瑟，顯得格外破敗不堪，許是風吹得狠了，屋門發出吱呀吱呀的摩擦聲，破舊的小床上躺著的小姑娘被嚇了一跳，縮著頭往單薄的被子裏鉆，一雙大手從背后環住了她。

“小希，怎么了，是做噩夢了嗎？”

小希躲在被窩裏，眨了眨眼睛，拱進了女人的懷裏，拱啊拱，好半天才說：“娘，我想出恭。”

末了她又小聲說：“娘，我怕。”

女人把她摟在懷裏坐了起來，給她披上衣服說：“別怕，娘順著窗戶看著你呢。”

小希慢騰騰的爬下了床，看了眼那層幾近透明薄薄的窗戶紙，又看了看外面烏漆嘛啦黑的夜，咬了咬牙，她們家可買不起油燈，只能摸黑出去了。

她小心翼翼的把門拉開一道縫，瞇起眼看了看，可惜外面太黑了，肯本看不清，她只能把門拉開，雙手合十，嘴裏念叨著阿彌陀佛，聽說最近江城出了好多人命，可千萬別叫她碰上那個瘋子啊。

突然她被絆了一腳，“啊”她捂住嘴，拿腳巴拉了一下地上的樹枝，氣不過又踢了一腳，小聲說：“你嚇死我了。”

邊說著她繼續向屋后摸去，結果又被絆了一腳，她憤憤的又踹了一腳，腳卻在半空停住了，她身子哆嗦起來，梗著脖子不敢回頭，那一腳踹到的分明是個人！

她正僵著身子不敢回頭呢，那人卻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嘻嘻，你踹到我了呢。”

那個人的聲音在這寂靜的黑夜顯得越發詭異，它的手碰到了小希的脖子，冰冷的似十月寒冰，小希不受控制的回過頭去，一眼看去，差點嚇暈過去，自己面前分明站了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她’頂著自己的臉頭不動搖晃著身子踢著腿，陰測測的咧著大嘴沖自己笑著。

“啊啊啊啊啊。”

她閉上眼蹲下身子去，抱著頭大叫起來，爹娘驚慌失措的從屋子裏跑出來把她抱在懷裏。

“怎么了小希，娘在這呢，別怕別怕，哦囡囡啊，別怕別怕。”

她再抬頭，周圍只有爹娘焦急的臉，哪還有那個鬼東西。但她知道，自己剛剛絕對不是眼花了！

她想回家，可腿嚇得哆嗦，肚子又實在脹得厲害，只好央求爹娘在外頭陪著自己。

她剛提上褲子，心裏輕松了許多，正要喊上爹娘回屋，從背后伸出一雙雙手鎖住了她，她根本就掙扎不開，她瞄了一眼，正是一只只血紅色的手捂住了她的嘴，濃烈的血腥味灌進她鼻子裏，有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隨著脖子上的力度一點點收緊，她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漸漸她眼前的一切都開始發黑，背對著她的爹娘的身影也開始天旋地轉起來……

“嘶”

她騰地一下坐了起來，環顧四周，確認自己被扔到一處堆著雜物的屋子裏，她慢慢的把身子縮進一堆大箱子后面，從腿間的暗袋上抽出一把尖刀握在手心，警惕的看著門口，冷不丁間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猛地刺過去，只見尖刀刺進了一個黑袍人腰間。

她想把刀抽出來，沒想到那黑袍子的血順著刀柄爬上來，眼看就要爬上她的手，她連忙跳開，從腰間的暗袋摸出兩把飛鏢扔了過去，卻不想黑袍子以非常人能達到的速度沖了過來，一把把她揪起來，她擰著黑袍子的胳膊，咬牙切齒的說：“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你等□□，我們絕不會放過！”

黑袍子歪了歪頭，突然湊上來打量著她，然后一把撕下了她的□□，面具下赫然是沈念意的臉。

“唔”

沈念意被黑袍子一把甩了出去，她的后腦撞在木箱上，沈沈的暈了過去。

等她再醒過來時，她已是躺在縣令府的大門前。

“陳叔，要三個糖葫蘆。”

“沈小姐來啦，陳叔給你挑個最大的。”

“多謝陳叔了，昨日送的藥陳嬸吃了有沒有好些？”

“哎呀，我們這樣的人，不用吃藥熬熬就過去了，這還多虧了你送來的藥啊，吃一次就立馬好了。”

沈念意咬了口糖葫蘆，笑著說：“好了就好。”

莫依看了看手裏的糖葫蘆，拿在手裏沒有吃，問沈念意：“沈姑娘，我有一個問題。”

七楓咬上一口糖葫蘆，橙黃的糖渣粘在嘴角，她眼睛亮了亮，酸酸甜甜的，好吃！

沈念意停下來看著莫依說：“你問。”

“沈小姐你既是官府小姐，又何必以身犯險呢？”

沈念意揮著手裏的糖葫蘆，笑著說：“我爹雖是縣令，但我們一家都沒什么架子，雖說女子做不了捕快，可我自小就不信這個，現在我們縣裏最好的捕快都比不上我呢。”

她快走幾步，帶著莫依和七楓離開喧鬧的集市，走到一處沒人的街道，她轉過身來，臉上沒有半點笑意，認真的說：“莫姑娘你們知道那個□□是做什么的嗎？他們的教義是強者生、弱者亡，那些窮人，就是他們口中的螻蟻，只要你愿意花錢，就能買下一個窮人的命，隨你的意愿處置。在他們眼裏窮人的命不是命，是他們手裏白花花的銀子，是富人無聊時的消遣。”

七楓咬下最后一個山楂，搖了搖頭：“黃連拌豬膽，窮人命最慘。”

莫依把手裏那串糖葫蘆遞給七楓，看著沈念意說：“每一份真誠的善良都是這破敗凡塵的救贖，沈姑娘，你的善良都會得到回饋的。”

沈念意把手裏的木簽扔掉，搖了搖頭說：“我只是在彌補之前做的錯事。”她步子匆匆領著莫依她們拐出了街道，她指了指一處墻角說：“看到那了嗎？從前那總呆著一位獨腿老人，他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也沒有家。他就這樣每天孤苦伶仃的從早坐到晚，他想去給人干活，可沒人會要個殘廢，他只能靠著那些小販沒賣出去的東西或好心人的施舍過活，江城有二十幾萬口人，像他一樣的人并不算少。”

沈念意沖七楓她們一笑，笑的無奈，“可你們知道他的腿是怎么斷的嗎？那年他家裏遭了大火，八旬老母，七歲的孩子，娘子都死在了那場大火，他當時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又沖進去救人，結果人沒救出來，反而斷了條腿。后來才知道那火是一個富家子弟心血來潮烤紅薯放的，縣令判富家子弟賠了一大筆錢就罷了，他花光了那些錢告到了知府那裏，判了富家子弟償命，我爹也是因此才在江城任了縣令。”

七楓也不去吃手裏的糖葫蘆了，嘆了口氣：“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沈念意摸了摸墻面，苦笑道：“屋漏偏逢連夜雨，四年前他遇到一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會把自己的月銀分給他，會時不時給他帶府上下人的剩飯，那天女孩給他準備了一個驚喜，女孩送了他一箱吃食和衣服，他欣喜的翻著箱子，從箱底翻出一只小狗來，他抱著小狗叫魚魚，那是他孩子的名字，到了下午的時候，女孩卻突然出現抱走了他的小狗和箱子，再等女孩拿著縣衙下人的號牌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