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屋裏沒有了聲響，靜得有些落寞，齊涼看著剛剛發出悅耳聲響的古琴，他走過來，坐在剛剛木山鴉坐過的位置。
他低眉望著這無情之物，感嘆它居然能發出最有情的聲音，比愛人的呢喃還要悅耳。他學著木山鴉的樣子去撫琴，指尖去勾動琴弦，一股細微的痛從指尖傳到心窩，那勾出來的聲音也雜亂無趣，吵得齊涼耳疼心煩。
他停下手，感嘆這無情之物居然也和有情之人一樣，要從它們那裏獲得美妙的喜悅、聽到那醉人的好音，也得先付出一番辛苦。可是無情之物終究和有情之人不同。你把努力付出在這無情物上，終有一日會奏出悅耳的琴聲；你把努力付出在有情人身上，終有一日他會給你一拳。
齊涼比較著，如果人活在世總要有點兒快樂，是在無情物身上獲得好，還是在有情人身上獲得好。他想：如果自己是個聰明人，自然能從無情物上獲得快樂，自然能輕易地彈奏出一首悅耳的曲子；如果自己是個愚蠢人，一個如何也彈不好琴的蠢人，那么只有有情人才能給他帶來快樂，畢竟古琴可不會自動給他彈奏一首好曲，只有人才可能愿意為他彈奏一首好曲。
他笑了笑，感覺自己若是要做一個快樂的人，需得比常人聰明。若是不能，就不得不到人群裏去。若是到人群裏，又要生出很多感情來，喜的、厭的、恨的，通通來擾亂自己的心，然后又奴役自己的言行。
他回憶著過去，思考著，他想，他是沒必要再做人了。就像莫樹說的，還去人那裏做什么呢？為了那副遲早要入土的身軀？那實在是不值得。
他想著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木山鴉，他想說：“我不要一國之富了，你直接讓我死吧。現在，對于我來說，溫柔的死亡比任何金錢都珍貴。那一國之富對我有什么用呢？讓無數人為我的欲望犧牲，讓無數人為我的金錢艷羨，最后讓無數人為我的財富仇恨我，把我推上斷頭臺。”
他起身來開門，想去找木山鴉，正巧黎霧進來找他。黎霧笑盈盈問他：“你醒了，感覺怎樣？”
齊涼回她：“還好。”
黎霧仔細瞧著他，可憐道：“我們都理解你，不過你也別太擔心，若是有機會我們自然會幫你報仇。斗木現在是哪個神仙都恨他，他不僅利用你、騙了你的感情，他還利用了我們。我們都被他利用了。只是現在沒法，為了之雅妹妹，不得不低頭認輸。可是來日方長，只要你多活一日，終有覆仇的時候。”
齊涼早已看開，說道：“我對他已經沒有什么仇了，一切只不過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只求以后再也不因他做任何選擇。”
黎霧惱他沒骨氣，居然這么快就打退堂鼓，說道：“你不覆仇，不教訓他一頓，他遲早要再找你麻煩。”
齊涼釋然道：“沒有那種可能了。”
他不想再和黎霧聊斗木，岔開話題問黎霧：“白默現在怎樣？”
黎霧回他：“他倒是沒什么，一切都按姑姑的計劃走，白佳木因為打死你坐了牢，白佳洲因為狗咬救治無效也死了。”
“那木山鴉呢？她在哪裏。”齊涼問她。
她反問道：“你見過她啦？”
齊涼點頭，將剛才的事對黎霧說了一遍，黎霧嘆息道：“難怪你還是如此消沈，她其實也不是真心怨你的，等你將來做了她的私靈，她自然會像待親兒子那樣對你。”
齊涼好奇道：“我為什么要做她的私靈？”
黎霧解釋：“她為了你將來不受斗木折磨，已經答應了斗木的要求。她木山鴉老老實實做斗木百年的妻子，你就徹徹底底成為木山鴉的私靈；他要求木山鴉時時愛他、處處憐他，在家裏時聽他話、在外面時護他心。不過你別擔心，木山鴉也不會受什么委屈，他還不敢對木山鴉拳打腳踢，他若是敢讓木山鴉受一點兒皮肉之苦，那他就別想眾神能饒過他。”
其實不用眾神的撐腰，斗木本來就沒打算讓木山鴉受苦。他只想好好愛木山鴉，讓她深刻地體會到自己是多么愛她。就像他在人間看過的眾多言情小說一樣，他會用他最真摯的愛讓木山鴉對他刮目相看，然后回心轉意。所以，他不會對木山鴉提太多要求，就比如他只要木山鴉做他百年妻子。他知道，如果是五百年，她一定會激烈反對。
他想他的要求已經是極低的了，他想他這份真情和溫柔已經是足夠了。所以他想，木山鴉見著他時，不是激動，也該是疑惑吧？疑惑他努力這么久，只要求她做百年的妻子，然后再從這疑惑中明白他的真情。
他穿著最華麗的衣服，抱著最激動的心情來見她，可她卻盤腿坐在蓮花座上，高高地怒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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