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青年男子，一身灰布長衣，發(fā)束巾冠，巾角袖裾雖還染著風(fēng)塵撲撲，可神彩奕奕，并不顯長途跋涉地疲累，這時舉盞而向，長袖輕垂：“本欲在客棧更衣梳洗，才往王府拜訪世子，不想世子卻在長亭迎候……早聽說世子‘沉疴’大愈，這一盞酒自是難免。”
虞沨含笑舉杯：“師兄遠(yuǎn)道歸來，此宴為沨特設(shè)接風(fēng)，敢不從命？”
男子正是才從南浙歸來，闊別京都一載有余的魏淵。
仰首酒盡，魏淵不由看向窗外市坊喧囂，與北向的宮墻森嚴(yán)、金瓦勾檐，短嘆一聲：“說來也怪，某于錦陽僅只逗留三載，一旦闊別，卻甚是掛念，當(dāng)年悠游四海、放足天下的豪情竟然不在，思念起這并非故土之處。”
“沨從來以為，師兄的抱負(fù)，應(yīng)在朝堂，不在山水之間。”
魏淵微一挑眉：“如此……世子豈不是暗指某矯情虛偽？”
“師兄之抱負(fù)，雖在朝堂卻不在富貴權(quán)勢，失望于現(xiàn)狀，才寄情向山水怡情，沨可曾體會錯了？”虞沨再斟一盞美酒，雙舉為敬：“彭御史的密奏已在天子案前，當(dāng)?shù)盟麣w來，數(shù)日間朝事便起紛爭，而此次他能徹查南浙一案，多得師兄之力。”
魏淵接了酒，卻未急著飲，置于身前，又替虞沨斟了一盞，同樣雙舉遞上：“事情如此順利，多得世子暗中籌謀，我隱在暗處，方才能查明真相……世子獻(xiàn)策，由得金相黨羽繼任江州府長官，緊跟著京都御史又到，在南浙成為眾矢之的，有他在前邊‘借箭’，哪還有人留意到我這個浪子閑士。”
虞沨飲了一盞，挑眉之間，卻也言辭由衷：“話雖如此，某也知師兄此番經(jīng)歷了不少艱險。”
“不算什么，鄭知州原本在江州有青天之名，無論百姓，抑或游俠，于他莫名遇害之事，都有許多疑惑，刑部與大理寺不作為，在江州以致寧海南浙，早引民憤暗涌，某才一去，將那出‘孝女纓絡(luò)’傳揚(yáng)坊間，就有不少江湖豪俠暗地尋到了我，提供兇犯嫌疑。”魏淵微微一笑：“繼任知州也是個雷厲風(fēng)行的，鐵血手段，欲滅口絕證，反倒讓背后下手之暗盟為求自保，摁捺不住四尋活路，我才能尋得實(shí)據(jù)，籌謀后暗遞彭御史。”
虞沨頷首：“委實(shí)南浙污吏橫行，當(dāng)初梁初同就收羅了不少證據(jù)，無奈其身不正，倒被金相一黨反打一耙，這一回彭向，倒是個清廉正直之人，又出身世家，為秦相門生，可僅憑他一人之言，想必也會引金相一脈兇猛反撲。”
微微沉吟之后，魏淵方才飲酒，慨然置盞：“世子可是要讓某出面，與奸黨對質(zhì)？”
虞沨一笑，尚還未說話，卻忽聞門響，與魏淵齊齊側(cè)目——
進(jìn)來的是滿面怨氣的晴空，鼓著腮幫，眉心緊結(jié)，但是，他甚至未及所話……
一黑一朱兩個影子又糾纏著打了入內(nèi)，明明勾臂絆腳、分合騰移，卻只有輕微地掌接步動之聲。
虞沨并未“失色”，看著灰渡略微有些保留地與虞洲纏斗。
虞洲手里還舉著一盞清酒，故而灰渡也負(fù)了一臂于腰。
兩人竟然“公平無害”地切磋著正在興頭。
“世子，二郎不愿等小的們通稟，竟要硬闖。”晴空跺腳，瞪了一眼“興致盎然”的灰渡，咬牙說道：“灰渡竟還胡鬧！”
魏淵只看了一眼，認(rèn)得是王府近侍與虞二郎后，注意力又集中在美酒佳肴上頭。
“灰渡。”虞沨輕輕兩字。
纏斗的身影攸忽分開，虞洲站穩(wěn)身形，正待要奚落兩句，卻吃驚地發(fā)現(xiàn)手中已然空空。
灰渡的肅顏映在酒盞中，遞向他的面前——“二郎承讓。”
勝負(fù)瞬息分明。
虞洲訕訕接過酒盞，頗帶深意地看了灰渡一眼，轉(zhuǎn)身已是熱切的笑容，執(zhí)盞朝向魏淵：“先生多時不見。”
魏淵起身相迎，客套兩句，飲了酒，坐上旁觀面前兩個少年，極其自然地上演了一出兄友弟恭。
虞洲落坐，目光尚且打量魏淵：“先生這是遠(yuǎn)道歸來？”
“正是。此番去寧海一游，歸京無處安身，才煩勞世子。”魏淵含笑說道。
“原來如此。”虞洲微微頷首，看向虞沨：“兄長可是為了捧場，才專程來這凌霄閣？”
他十分滿意地“觀察”清楚了虞沨眼中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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