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4 一月

原來，夏小熊被黃毛人犯弄傷了眼睛乃至失去意識的幾個小時裏，逐漸恢覆了之前的記憶，在剛才看到晄尚的一霎，鐫刻在他內心深處的臉便和現實中的重迭在一起了。

晄尚從張警官辦公室辦完手續，走出來便看到一對外國夫婦站在白麻子民警的臺前：

“我們是看到news后匆匆趕來的。”

“of course！那是我們的小孩！”

“我們夫婦是australian.”

“小孩的脖子上有一條the dog's tail grass，那是我們游戲時給他戴上的！”

自稱來自澳大利亞的夫婦持續用生疏的中文夾雜著英語，急切表達著想要找回夏小熊的心情。而他們那一口錯位的重音，以及時不時舌根處的顫音都暴露出他們并非來自澳洲。

意識到這點，晄尚不由心下一緊，賓卡之前提醒過他，有一個販賣人體器官的組織盯上了他們蘿卜星人，如果按照賓卡的話，那么這對外國夫婦的來意……

晄尚趕忙回到房間，脫下大衣把沈睡著的夏小熊抱在懷裏，果斷朝派出所后門走去。不料他剛踏出門，那對外國夫婦也正往他這裏走。

“excuse me，你手裏抱的是什么？”其中的男人問道。

“我家的貓?！睍s尚一邊說一邊加急腳步往后門走，他知道，如果停下來，后果不堪設想。

“stop！”身后的男人看到晄尚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也加急腳步跟了上來。這時，晄尚已經看到了出口，正猶豫著要不要和后面兩個人比比跑步速度的時候，老遠一輛閃著燈的卡車迎面飛馳而來。

“快上車！”車裏伸出一個腦袋朝他大喊道。

車猛地一個急轉彎停在晄尚面前，賓卡伸出手用力一拉，晄尚就勢鉆進車。迅速關閉車門后，司機獅子少年猛地加大馬力，車子顛了一下，迅猛地沖了出去。

后面追出來的兩人見此終于露出了真面目，操著一口流利的中文又追又罵，“停下來！該死的！我艸！”

擺脫了那兩人，他們一行來到蘿卜星人的避難所。路上賓卡告訴晄尚，他們也看了電視，本想去派出所打探情報，沒想到就遇上了他。

折騰了半天大家都累得不再言語，到了目的地躺下來就睡。

到了半夜夏小熊模模糊糊醒過來時，整個地下室內一片寂靜，只有篝火偶爾發出“劈啪”的響聲。側頭，晄尚閉著眼睛躺在他身邊，大冷天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因此睡著了也下意識地佝著背，而他的外套正嚴嚴密密地裹在自己身上。夏小熊心疼地趕忙將大衣脫下，輕輕蓋住晄尚的身體。

“哼！”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冷哼。夏小熊循聲望去，只見賓卡坐在門口，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見夏小熊也看到了自己，賓卡做了個噤聲狀，示意夏小熊出去說。

門輕輕轉動，又慢慢合上。晄尚翻了一個身，慢慢睜開眼。其實早在夏小熊將外套蓋在他身上時他便醒了，也猜到賓卡會找機會和夏小熊談一談。晄尚用手捂住眼睛，雖然不想去想，可畢竟夏小熊和他們才是真正的一類人。就算他不愿意放手，但如果夏小熊真的選擇了他們……

賓卡把夏小熊叫到門外，又走出好幾米，確認門內的人聽不到他們講話，這才停下來，回頭定定地看著夏小熊。

“賓卡，你沒事真好?！毕男⌒艿挠洃涍€停留在他們被鎖在卡車車廂的一幕。

“為什么不告訴我那顆藥丸你和晄尚一人一半？”賓卡打斷他，嚴肅地看著夏小熊。

“吱、我……”

“你知不知道后果有多嚴重？”一想到夏小熊十九歲之前回不到蘿卜星球就要完蛋，賓卡忍不住又提高了些嗓門。

夏小熊從未見過如此生氣的賓卡，嚇得不由直往后退。

“為什么不知道我會擔心你！為什么這么亂來！為什么要為了那個人類做到如此地步！”賓卡沖著夏小熊吼，吼到后來嗓子也啞了?？粗男⌒荏@恐地看著自己，賓卡心裏又不乏苦澀，事情既然也已經發生了，現在發火還有什么用！

“夏小熊。”賓卡聽到自己有些無奈的聲音，“從你突變為成年體的那天起，你的每一個月就相當于別人的一年，而你如果不能在十九歲之前回到蘿卜星球，你會……”賓卡頓了頓，“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明白嗎？”賓卡始終不忍心說出那個殘忍的字。

夏小熊點了點頭。

“阿猴之前研發出的蘿卜星球通訊器最近似乎有了些反應。不管怎樣，我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你發生不好的事情的，現在外面有人在到處抓捕我們，你安心待在我身邊，如果順利的話，我們很快就能回去了?！?

“很快……就能回去了……”夏小熊默默重覆著，很快就能回去了，也意味著他很快就要離開小尚了……

“嗯，是啊?！辟e卡見夏小熊垂頭喪氣的，換了個話題說道，“我們的星球可美麗了，有大片大片綠色的森林和草地，有一望無際的蔚藍天空和海洋。蘿卜星人愛好和平，那裏沒有殺戮，沒有戰爭，每個人都安居樂業，互相關愛。我保證你會愛上那裏?！?

夏小熊盡力想象著賓卡所描繪的美麗星球，可任他如何努力，心都不在那裏。此刻，占據了他所有心房的，是屋內那個距他僅幾步之遙的人

賓卡仍在滔滔不絕地說著，說到最后，他上前抱住夏小熊，輕拍著他的背，“夏小熊，我們很快就能回去了，不要擔心?！?

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縷光透過小小的窗戶照射進來。新的一天來臨了。

賓卡忙著將早飯分發給眾人，看到夏小熊蹲在地上幫著晄尚收拾簡單的衣物，便沒有過去打擾他們最后的時光。

臨走前，晄尚蹲下身，湊到夏小熊耳邊低低說了句什么，夏小熊咧開小嘴微笑起來。

過了半晌，賓卡走過來一屁股坐在夏小熊邊上，“給，饅頭。”

夏小熊接過，小手撕下一小塊塞到嘴裏，剩下一大半就好好拿著，沒有再吃的意思。

“你還是要走對不對？”賓卡看著他這樣，無奈地嘆了口氣。

夏小熊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

“為什么……你知道……你、會死嗎！”

出乎意料的，夏小熊又點了點頭。

“既然知道，為什么要走？”賓卡忍不住扳過他的身體，“那個人類有什么好？值得你將自己的生命丟棄嗎？真的值得嗎？”

“值得?！毕男⌒芸粗e卡說，眼裏溢著賓卡從未見過的神采，宛若那次他毫不猶豫地返身廢墟，堅定不移地相信著晄尚一定還活著一般。這樣的表情令賓卡感到沮喪萬分，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留住夏小熊了。

“為什么……”賓卡松開手，無力地喃喃道。

“因為我喜歡的人在地球。”夏小熊清亮的小嗓音回答道。因為他喜歡的人在地球，所以他也要在地球。因為他喜歡的人說以后再也不離開他，所以他不能讓他違背約定。他要跟他在一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賓卡，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