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雅菲這只小蝴蝶的到來并沒有延緩災難到來的腳步,六月末,那場記憶中綿延了二十天之久的陰雨如期而來。
眼看著豆大的雨點兒如瓢潑一般灑落地上,濺起一圈圈兒象征著連雨天的細碎泡泡。原本深深的壟溝此刻儼然成了一條條的小溪,早先還樂呵呵的笑著說著好一場及時雨的鄉親們現在一個個都是愁眉緊鎖。生怕這長勢喜人的莊稼會被這百年不見的大雨給澆沒了收成,讓這好好的豐年變成了災年。
想著前世這時候老爸急的滿嘴火燎泡,茶不思飯不想的樣子。雅菲就恨不得學校能立即放假,好讓她第一時間趕回家裏去。即便不能起到啥具體的作用,至少也陪在爸媽身邊讓他們有個精神安慰不是?只可惜她們嚴謹治學的系主任搬出了零分的尚方寶劍,堅決不允許她的請假要求。她也就只好留在學校裏扳著手指頭數日子,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七月六日那個代表假期的日子早些到來。
終于等到最后一科期末考的試卷答題完畢,雅菲甚至都沒心思像往常般檢查一遍就急沖沖的交了卷兒,然后冒著傾盆的大雨往火車站趕去和同樣正趕往那裏的志北匯合。是的,火車站。因為這纏綿了十來天的陰雨天氣,云卓本來是堅決不肯讓雅菲和志北回家的,生怕這瓢潑似的雨會給他寶貝似的妹子帶來點兒啥不安全因素。
只是雅菲如今滿心的擔憂,又怎么可能等到雨停?雖然說她家老爸就算依循著前世的腳步也得等到冬天的時候才撒手人寰,但這郁結于心的結終究是這個時候才做下的。她總是要親自陪在老爸身邊,總要好好開解他,看著他沒事兒才能徹底放下懸著的心不是?
費了好幾天的口舌。雅菲才算是說通了立場堅定的妹控哥哥,讓他點頭同意雅菲在有志北陪同的情況下坐火車回家過暑假。雖然雅菲實在是不耐煩坐那個被她家老爸戲謔為瓜窩棚都站的超慢火車。但是更不愿意挑戰哥哥的最后底線。不然他要是真的板起一張國字臉,真跟她講起啥長兄如父的大規矩來,還真是很讓人吃不消。
還有這連天的雨幕、這濕滑的道路,都有完全理由讓雅菲收斂那滿心的不耐煩到火車站等那時不時晚點兒又經常性沒座的火車去??倹]道理用兩個人的安全來成就她的小小嬌氣不是?要是這大雨天的真出現點兒啥危險,她絕對會知道啥叫哭都找不著調兒的!
等車、坐車,下了車之后又換乘出租車。原本好天氣自己開車不到倆點兒就能到家的路程,楞是因為這場雨而延遲了整整的三個多小時。原以為到家就能舒舒服服的洗個澡兒,換身衣服,可雅菲做夢也沒想到家裏竟然是鐵將軍把門,她們硬是被撂在了大雨裏。
不但她們家裏沒人。就是賀家也是鐵將軍把門。這么大的雨。家裏怎么會沒人呢?幾乎是本能的,倆人都開始拿著各自的手機一頓狂撥。心裏不斷嘀咕,這都下午五點多了,馬上就是要做飯的時候了,家裏咋一個人也沒有呢?
當耳畔第n次響起‘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正忙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后再撥’的柔美音色時,雅菲的心倏地就開始慌亂了起來。種種不好的預感在心頭不斷的盤旋,生怕有什么她不想面對、無法接受的壞事兒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悄然發生。聯想到之前哥哥橫扒拉豎擋著的不讓她回家,雅菲的心就越發的沈重。
一遍遍的拿著手機,卻始終也鼓不起勇氣撥打那印入心版的熟悉號碼。就怕哥哥會以萬分沈痛的聲音告訴她:妹子,你要堅強,你還有哥。
急促的雨點兒透過秀氣的雨傘,點點滴滴的濺落在她的身上。一會兒的功夫就把不被保護的半邊兒身子淋得響透,奇怪的是雅菲卻絲毫不覺得冷。因為心底的恐懼寒意大到把這點兒微不足道的冷給徹底的忽略了。連身邊志北迭聲的安慰都不能讓她有絲毫的安心,也許現在只有老爸老媽平平安安的出現在她面前才能讓她的心暖和起來吧!
“媳婦兒,你不是有家裏的鑰匙嗎?趕緊把門兒開開我們進去避避雨,換身衣裳,不然一會兒你非感冒了不可。然后我再去后院兒奶奶家問問,看她知不知道咱們兩家人都上哪兒溜達去了!”知道雅菲一直不喜歡她那嫌貧愛富的爺爺奶奶沒有必要也就絕對不會去后院兒。所以志北才會有如此一說兒。
而且剛剛他有註意,不但是他們兩家,村裏有好多人家也是鐵將軍把門來的。一戶兩戶的有可能是去串門子、打撲克了,可卻沒有道理大雨連天的大家伙兒都出去不是?更何況在這個馬上要做晚上飯的忙碌時候,不打聽清楚嘍他也跟著不放心呢!
在志北的提醒下,雅菲終于想起了自己那串從不離身的鑰匙串兒裏有那么兩把是家裏的大門和門鑰匙。倆人這才得以進了門,有機會擺脫那身濕答答快要能擰出水的衣服。
看著熟悉的地板磚上不熟悉的厚厚泥漬,雅菲和志北甚至懷疑自己走錯了屋兒。要不是墻上還掛著裝著雅菲大學錄取通知書覆印件的鏡框兒,她們去年新年時拍的全家福就在眼前,他們絕對有理由相信這其實只是和曹家的裝修風格雷同的另一家而已。
因為李淑芳雖然不喜務農,但是料理家務卻是難得的一把好手。即便她再怎么的不喜歡干活,曹家也向來都是窗明幾凈、整潔美觀的,有點兒小潔癖的她絕對不允許自家的家居狀態向著豬窩靠攏。
可是眼前這到處是泥腳印兒,幾乎看不出地板磚兒本色的地。充斥著各個角落的臟衣服,從不蒙塵的新潮家具上大錢兒厚的灰。隨意撇在炕上的手機,桌子上未來得及清理的殘羹剩飯、臟碗筷。這真的是她們家嗎?粗略的打量了一下之后,雅菲的第一反應是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媳婦兒,打聽到了。奶說我爸媽和曹叔曹嬸還有老叔老嬸、姑姑姑父都去你們家南下洼子的玉米地,收青食玉米去了。說是這些家就屬你們家那片兒地最洼,怕下雨把道沖壞了到時候進不去車,就研究幾家合伙兒先把那片兒地給拾掇出來。”沒等人到屋兒賀某人的大嗓門就先到了,不過雅菲知道他這是想著讓自己快點兒安心。
“嗯,我知道了。我給你放點兒水,趕緊洗洗澡換件衣服吧!瞧這褲腳子擰水都能裝二斤了,小心再感冒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柔的不能再柔的語調,宛如一個新婚的小媳婦對著受了冷雨的丈夫一般,濃濃的關切裏夾雜著淡淡的憂慮。生怕他會因此而受病痛之苦,也微微有些埋怨他不會照顧自己。
“放心,我這體格子壯的跟小牛犢子似的,感冒病菌見到我絕對是望風而逃。”用力的曲了一下手臂露出代表強健體魄的肌肉,想要以此降低雅菲的擔憂。雖然他很享受自家媳婦那滿是關切心疼的小模樣,但卻不喜歡她有一點兒擔心焦慮的樣子。
知道自家爸媽只不過是去下地收玉米,雅菲滿懷的擔憂總算是開解了不少。不過轉瞬卻又被更多的心疼取代,這大雨天的在外面站著都無比的遭罪,又何況是頂著這雨在外面兒干活呢?能讓向來不允許家裏臟亂的老媽縱容家裏亂成這個樣子,她肯定是累到連堅持掃掃地的精神頭兒都沒有了吧!
要不是時針眼瞅著就要到了六的位置,雅菲還真惦記著下地幫著家裏一起去劈玉米棒子去。就算是她倆不頂一個兒,也好歹能幫著爸媽分擔點兒,讓他們能夠少挨點兒累。畢竟要不是她想了這個青食玉米的點子,她們也就不必頂著大雨還要下地干活兒了。
一時間,雅菲倒是忘了:若沒有她這個讓大家伙兒受累點子,也許他們在災年到來的時候來挨累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被這漫天的雨水給吞沒了,自然也就不用挨累了。因為這個讓很多家庭在災年裏贏得豐收并漸漸形成規模產業,成為繼干菜、禽蛋肉之后的又一致富門路的點子,她之后很多年都被村民們十分敬重倒是真的。當然,這是后話不提。
既然下不了地,大伙兒的飯菜也會由后院兒留守的爺爺奶奶幫著做好,雅菲和志北也就是剩下收拾家務這個力所能及的活計可干了。
感謝洗衣機這樣的偉大發明,讓疏于家務的雅菲童鞋能在不到一小時的時間裏洗好了她們家海量的臟衣服庫存。多虧身強體壯又任勞任怨的志北,讓她們合力之下終于在大人們回來之前把整個家裏還原成以往的干凈整潔。讓冒雨收玉米干了幾天,眉頭就打結了幾天的李淑芳第一次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欣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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