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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折磨了（2 / 2）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活過那陣槍林彈雨的，慌亂間，幾顆子彈射向他的肩膀和大腿，但更多的則與他擦肩而過。

奚佑被他綁在背后，僅剩的一點力氣全用來摟著他的脖子。

林懷之撐開雙腿蹬住井壁，屏息聽著頭頂?shù)膭屿o，一炷香后，追兵似乎走遠了，他反手拍了拍奚佑的胳膊：“阿佑，還能堅持嗎？”

好半天，背上人猛地抽搐了一瞬，氣喘道：“不、不行……把我放下，你先走，記得寫信給頌?zāi)辏屗麆e回……別回上京………”

林懷之沒回答，借力翻出枯井，繼續(xù)背著他往外跑。

曹宅很大。

奚佑再怎么瘦，重量也還是一個成年人的重量，林懷之自己也受了傷，背著他在繁覆的回廊間邊躲邊跑，逐漸就有些支撐不住。

奚佑怕引來追兵，于是勉力壓著咳嗽。

沒過多久，他眼前涌起黑朦，開始顛三倒四地囈語一些胡話：

“大哥，受我牽連……你也，受我牽連………”

“現(xiàn)在是、是什么時候了，你的神格………”

“林凌………”

林懷之心裏一疼。

他聽不懂什么大哥，什么神格，但他能聽懂“林凌”。

林凌，林凌。

果然，阿佑的朋友是林司令的小兒子林凌，而不是沒有記憶的廢物林懷之。

他忍著難受，加快腳步，不知道為什么，剛剛很長一段路程，他們沒有碰到任何追兵。

失血讓他的思考變得緩慢，又或者他只是蠢，連如此明顯的圈套都發(fā)現(xiàn)不了。雙腿就像灌了鉛，體溫比冰塊還冷，然而他一低頭，看到兩只瘦如柴的胳膊掛在胸口晃蕩，頓時又多了幾分力氣，咬住舌尖，咬緊牙關(guān)，眼看就要沖到東側(cè)偏門————

“砰”的一聲槍聲。

一枚子彈射穿了他的小腿。

林懷之撲倒在地。

曹司令趴在不遠處的屋頂，舉槍射擊，一槍一槍，一聲一聲，不打要害，只打關(guān)節(jié)和痛覺神經(jīng)敏感的地方。

俞凌算準(zhǔn)了時間，管家和阿山帶著救兵涌入窄巷，和“前去接應(yīng)”的俞凌本人一起，合力從林懷之手中接過了奚佑。

他們想救林懷之。

可曹司令不讓，早就埋伏好的衛(wèi)兵一哄而上，在林懷之和奚佑之間隔出一堵厚厚的人墻。

透過人墻，他們能看見彼此。

一個人意識模糊，眼神渙散，被俞凌拖著往后退；一個人則滿身鮮血，表情猙獰，匍匐在地上等死。

“林凌……不，別丟下他，別丟下他………”奚佑想掙扎，卻沒多少力氣，只能歪著頭，一遍又一遍重覆林凌的名字。

俞凌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開始念叨林凌了，明明之前不還“懷之”“懷之”的叫嗎？

他看著林懷之哀慟的眼神，琢磨片刻，心道這應(yīng)該不違反任務(wù)規(guī)定，于是湊到奚佑耳邊，壓低聲音：“喊錯了，應(yīng)該喊‘懷之’。”

奚佑迷茫。

一瞬間，他的心裏涌現(xiàn)出一股巨大的驚恐，就好像———好像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著林凌死在自己眼前，林懷之和林凌，他們、他們………

俞凌感覺到他的身體越來越沈，瞳孔越來越渙散，徹底失去意識前，他的嘴唇蠕動兩下，發(fā)出一個似是囈語的音節(jié)。

這聲音如此微弱，但俞凌覺得林懷之聽見了。

他露出一個笑，一個近乎滿足的、染血的笑；

作為一個病人，他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曾經(jīng)的快意風(fēng)流不屬于他，往后的千軍萬馬不屬于他；他的內(nèi)心如此簡單，只裝有一座大宅、三兩個人、短短幾個月的時光………

而那構(gòu)成了他全部的一生。

現(xiàn)在，他的一生結(jié)束了。

他不是林凌，他只是………林懷之。

奚佑終于撐不住合上了眼。

可林懷之還沒死，曹司令的怒吼和衛(wèi)兵們的阻撓還在繼續(xù)。

俞凌想著漢娜給出的任務(wù)說明，猶豫要不要把人弄醒，讓他“看著”林懷之死。

但算了，算了。

這操蛋的任務(wù)，連他都無法再繼續(xù)下去。

失敗或者成功早就無法改變……

奚佑先生。

快從夢裏醒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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