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陷入了一種死寂，跪在殿外的弟子秉著呼吸朝殿內(nèi)觀望。

銀靈子悠悠轉(zhuǎn)過身，眼如狼顧，盯著華蓮。半晌，銀靈子一陣大笑，道：“燒得天宮的人自然有幾分膽氣和不同。華公子今日之教，銀靈子受下了。”

銀靈子笑得情真意切，好似他真的真心受教了。一夢澤大殿也恢覆了一派寧靜和諧，眾仙走吅傳杯，交談仙道，確是個仙家圣會。

沈丹青不喜熱鬧，幾日后回了昆侖。不久，玉蓬真君也回了天宮，只留了各家弟子在浮屠山聽經(jīng)論道，誦《黃庭》。

只見眾仙門弟子隨著浮屠山的“難友”日日早論，晚論，習(xí)字焚香，練畫符箓，閑時劈柴澆園，植瓜種菜，挑糞拔蘿卜，凡生活所需，一應(yīng)親力親為。眾仙門弟子披星戴月，日子過得艱難，一時間哀聲不已。

一日，銀靈子高坐一夢澤，開講小混元。眾弟子于座中聆聽，講至一半，目光一瞥，才知底下酣睡一片。銀靈子“咄”地一聲，從座中跳起，一拍戒尺，叫道：“簡直是朽木不可雕!銀靈子浪費唇舌矣!”

這一聲驚得眾弟子醒將過來，不能再睡。銀靈子黑青著臉，掃視一圈，瞥見一抹金黃還趴在桌上。銀靈子氣地一抖，大叫道：“裴公逸，你給我起來!”裴公逸睡得香甜，渾無知覺，哪裏知道醒來。眾人來不及叫，銀靈子已至跟前。

銀靈子簡直痛心疾首，那坐著酣睡的哪裏是裴公逸，分明就是用術(shù)法變出的傀儡！銀靈子大手一揮，傀儡頓時化成紙末，許多吶……紛紛揚揚，落了滿地。銀靈子環(huán)顧搜尋，只見明窗下，一株蘆葦葉迎風(fēng)搖曳。銀靈子冷哼一聲，拂袖踏出殿，果見明窗下一排排正睡著裴公景，裴公逸，聞人隱，寥懷遠(yuǎn)，修少儒，清風(fēng)明月，紀(jì)姚，紀(jì)眠，華蓮幾人。

術(shù)法未修到家，想來做的紙傀儡精神不濟(jì)，睡過去了。

銀靈子簡直要瘋魔了，手持戒尺，指著面罵道：“野仙，敢爾!”倏爾祭出盤龍鞭，打在他們身上。

銀靈子高座殿內(nèi)，猶自生氣，使得一眾弟子驚懼不已，先前想看熱鬧的，這會也不由埋怨起來。

其實銀靈子一鞭下去，便有些后悔了。到底不是自家子弟，如此笞撻未免不妥。可若全當(dāng)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銀靈子也做不到，他的威嚴(yán)也絕不能損。

只聽銀靈子道：“清風(fēng)明月，你可知罪？”清風(fēng)明月抬起頭道:“弟……弟子知罪，請師父責(zé)罰。”銀靈子“恩”一聲，拿眼掃過諸人，朗朗開口道：“清風(fēng)明月是我最小的弟子，平日裏愚頑懵懂。今日他們尚且知錯，想來你們也知道自己錯了。”又道：“浮屠山規(guī)矩森嚴(yán)，不容漠視。即便你等是客，也不能例外。無故逃聽，逃論罰紙三百卷，今日時辰尚早，我看諸位就在此開筆吧。荀悅你代為師照看。”

聽到自己又要抄書，裴公逸像被曬焉了的小黃花，一下子攤在地上。紀(jì)姚瞪瞧銀靈子，裴公景暗道：“真是只老狐貍。”寥懷遠(yuǎn)修少儒因記沈丹青臨行囑托，加之有錯在先，又出門在外，也就受了。聞人隱“霍”地一下站起，委屈大叫道：“我才不抄書，我不抄!在你浮屠山，我受夠了，我要回紫薇臺!”哭跑出去。

聞人隱未受過這等委屈，在浮屠山，他挑糞，摘白菜，劈柴燒水，干了他從沒干過的活兒。在紫薇臺，他的羅襕衣從來都沒有臟過。他，是來聽講道的，不是給它浮屠山打雜的!

銀靈子一陣難堪，氣地把椅手一拍，窩在座中。聞人笙追將出去，連哄帶勸地把聞人隱找回來。

銀靈子眼睛都不想抬，用手一擺，叫聞人笙不必多言。

“我要名揚四海，我要像紫薇君那樣受人景仰! 不靠祖師爺爺。”

這是聞人隱回來的理由。

銀靈子無力道：“清風(fēng)明月，今日你們?nèi)魰鑫移饺账谭偅銦o需去風(fēng)雨崖。”

清風(fēng)明月戰(zhàn)戰(zhàn)兢兢應(yīng)了聲是，站起來，拿了符紙，緊張地看向華蓮，華蓮朝清風(fēng)明月點了點頭，只見清平明月輕閉雙眼，開始凝心書符。

鮮紅的符號在符紙上輕輕躍動，時間一分一秒地過，符紙的晃動愈加厲害，所書符號也如墨般飄灑，終于一點一點凝結(jié)成完整的符箓。

清風(fēng)明月恭敬地呈上所書符箓，銀靈子接過一一看了，不由點頭稱讚。可再一看是時，頓時目瞪口歪，指著清風(fēng)明月，罵道：“正統(tǒng)的仙道你不學(xué)，竟學(xué)這等左道術(shù)法，你們……欺師滅祖!”

“嘩”地一聲，所書符箓?cè)缓粼诘厣希y靈子極速地咳嗽，滿目通紅：“把……把這兩個欺師滅祖的東西給我丟……丟到風(fēng)雨崖去，死了甚好!”

清風(fēng)明月面如土色，驚惶難過地蜷跪一團(tuán)，瞬時有弟子上前，就要將他二人拖走。華蓮急出座道：“請先生息氣。清風(fēng)明月所書符箓之法是我教的，倘若先生是因為所書符箓的方法生氣，那么我認(rèn)為是先生狹隘了。方法只是做事的憑借，若方法不害人，不損心性，為什么不可以？而且世之所大，所出新物不計萬數(shù)，又怎能一概以旁門左道而論？再者，術(shù)法也不該以正統(tǒng)和左道而論，術(shù)的善與惡，該在御術(shù)之人。”

銀靈子聽罷，拍案而起：“狡辯之言，人心何能與物相抗，人心易變稍有差池，便會鑄成大錯。修正統(tǒng)之道，便是在維心，使心不惡。急功近利，只求速達(dá)，這是墮道的開始!”

華蓮相爭道：“我相信人心，若一人真心向善，決不會用術(shù)法作惡，也相信清風(fēng)明月。”銀靈子緊盯華蓮，目光如炬，道：“平日裏你原是極好的，我也當(dāng)你作善子，不想今日你也說出這等離經(jīng)叛道之言。你……你，好，好，你們別門弟子我管不著，難道我連自家弟子都管不著了，你們，你們……”話未說完，銀靈子一頭栽倒在地，岔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