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不相忘

清風明月跟荀悅回了鷓鴣居，一至鷓鴣居便跪在銀靈子身前，口中叫道：“師父?！便y靈子“恩”了一聲，疲累道：“什么事？”清風明月跪地不語，半晌清風道：“師父，華公子不見了?！便y靈子執筆的手緩緩停住，抬眸望向清風明月，須臾步下座，嘆息道：“清風明月會相信師父，會永遠聽師父的話嗎？”清風明月對視一眼，叩道：“清風明月永遠相信師父！”銀靈子看著，一會道：“再有數日三年之期便滿，這數日師父要你們答應再不見仙門子弟，再不踏出鷓鴣居。”清風明月聞此言，驚道：“師父怎么了，是不是清風明月做了錯事，惹師父生了氣？”銀靈子註視清風明月，嘆息道：“清風明月很好，師父還望有一日你們兩個能承師父衣缽呢，哪裏又會天天犯錯，起來?！鼻屣L明月驚惶不已，叩道：“師父，弟子自知愚鈍，不敢望承師父衣缽?！?

鷓鴣鏡室一片寂靜，昏黃的燈燭將門外荀悅的影子拉得老長。只見他抬頭望了望天邊月牙，那一鉤的淺金，斜掛著。有些酸苦，手微微地顫，一會穩了穩心神，進了殿內。

銀靈子瞧見荀悅楞了一下，沒說什么。荀悅道：“師父，茶快涼了，請師父用茶?！便y靈子“恩”了一聲，接過茶欲言又止，可終化作一聲嘆息。

少間，銀靈子才道：“荀悅，你帶他們下去，替為師監管?！鼻屣L明月知道銀靈子脾性，再不多問，便跟荀悅去了鷓鴣居的松清軒。

銀靈子踱步出來，望著院落所植的貞松勁柏，陷入長久的沈思。

手握荀悅所沏新茶，他，只望這段師徒情誼可以不損。

眾人廢然而返，闌珊睡去。次日亦如尋常般來至一夢澤大殿，見今日講授的仍是善臺，明寶，英華，重陽，韋蓮幾位真人，觀座中，見華蓮的座位仍空著，再觀又不見清風明月，心中無不詫異。心不在焉地聽至講畢，出了殿來，趕上荀悅因問清風明月之事。荀悅道：“清風明月兩位師弟因為昨日夜游被師父罰了靜壁，故今日未來?！迸峁菁钡溃骸翱晌覀兙涂旎厝チ耍屣L明月都不能跟我們道別！”裴公景又問：“荀公子可有看見華蓮？”荀悅道：“不曾，昨夜知道華公子不見之后，家師也命我連夜尋找。也許，華公子因思念其太公早早回去了?！迸峁鞍櫭嫉溃骸叭A蓮不會不告而別。”末了又平覆道：“請荀公子再幫忙看看，裴公景在此謝過了?！避鲪偽⑿Φ溃骸芭岫涌蜌饬?，荀悅會留意?！闭f罷，款步而去。

紀姚抱劍倚樹道：“求人不如求己，我就不信，我們這么多人找不出一個活人來！”轉頭看聞人隱揶揄道：“這次可要勞煩你的踏雪了，也不曉得它靈不靈？”聞人隱道：“靈，踏雪是我阿娘給我的，怎么不靈！”紀姚跳下樹根道：“那就好！”當先一步朝蘭室走去，眾人隨后跟上。

蘭園小徑，春蘭吐蕊，青竹橫坡，寂然無聲。推門入室內，只見裏面灰塵漸積，顯是久無人居了。眾人心中無不感傷，匆匆拿了華蓮平日所用物具叫踏雪聞了，便離了蘭室。

一出蘭室，踏雪便朝前奔去，眾人見狀，急忙跟上。出蘭室過一夢澤經瀝水橋又過一夢澤，從一夢澤出來，那踏雪認真地捕聞著，須臾便朝前跑去。眾人一路跟著，竟跟到了風雨崖底！

眾人驚愕不已，相顧而視：“難道華蓮還在風雨崖？”正自疑惑，只見踏雪又徑自走開，汪汪兩聲，朝前飛奔出去。眾人急忙跟上，經瀝水橋，這次竟到了銀靈子所住的鷓鴣居，心道：“華蓮怎么會在鷓鴣居？”踏雪不住地在原地轉著，顯得十分焦躁。聞人隱蹲身撫摸著踏雪輕輕道：“沒關系的，踏雪不急?！碧ぱ┯H昵地朝聞人隱搖尾巴，在后的陸機不由想到他的黃耳，不覺心中難過。

踏雪逗留的時間很長，可始終不踏進鷓鴣居。聞人隱道：“踏雪不踏進鷓鴣居說明華蓮不在那裏。這裏應該有華蓮的氣息，很少，踏雪才會這樣的。”就在眾人以為無希望時，踏雪“汪”地一聲，箭一般地飛躥出去。眾人歡喜不已，在后奔跟著。

約摸一炷香的時間，眾人停在了一碧竹林外，竹林盡頭，隱隱有修舍數楹，林中金霧千條，瑞氣迷蒙，黃鳥輕啼。眾人凝然註目，竟不知此處是哪裏。踏雪汪汪著向前撲去，聞人隱急忙拉住，叫踏雪莫動。裴公逸環顧四周，迷糊道：“怎么感覺我好像到過這裏？”語罷不由自主地摸后腦勺，突地跳起來叫道：“是她住的地方！那個白色衣服的家伙！”一經提醒，眾人仔細一看想起來。裴公景瞪一眼裴公逸道：“什么家伙，你小子上次偷人家蓮蓬沒挨夠打不是？”裴公逸一摸后腦勺囁嚅道：“還不是你們帶我去的。”裴公景不再理裴公逸，道：“她看上去不是那么不講理之人，我們不妨進去看看。”紀姚聽罷，一點頭朝前去了，眾人也相繼進了竹林。

竹林盡處，他們偷過蓮蓬的荷塘已生了新的荷葉，葉子尚小，不能鋪滿水面，倒綠得青翠，叫人眼前一亮。踏橋而過，石子漫成甬路，只見兩邊翠竹掩映，遠處白垣內露出一帶清涼瓦社。

眾人舉步向前，待近裏時只見左邊有一青碑，碑上有四個大字，乃是：荷葉之庭。眾人正待上前尋問，只聽“呀”的一聲，門開了，裏面荀悅走了出來。門開的一瞬，只見裏面軒窗寂寞，僅有一老婦人在院中洗物。

荀悅見眾人，楞了一下，旋即不緊不慢道：“紀公子，裴二公子，諸位仙友怎么到這兒來了？”裴公景道：“踏雪嗅到華蓮在此處，所以我們跟來看看，打擾之處還請見諒。”荀悅有一瞬恍惚和楞神。他竟有些羨慕華蓮了，這么久了他們竟還在尋他。裴公景見荀悅出神，出聲提醒。荀悅回過神，窘迫道：“荀悅失禮了?！边@樣的荀悅眾人還未見過，印象裏荀悅一直都是從容和不露神色的。

這樣的荀悅叫眾人不知如何是好。半晌，荀悅開口道：“此間主人非荀悅，恕不能叫各位進了。”末了又道：“諸位若信得過荀悅，荀悅可再幫諸位在此處尋找?！北娙寺犃T，默然答應。

于是，一群人離了荷葉之庭，過橋出塘，找至后山云峰處來。此時正值春光時節，但見山草萌發，野花吐蕊，風動搖翠竹，碧浪卷秀崖，又聞清泉汩汩之聲，觀之心曠神怡。

眾人無心賞景，只道尋人，荀悅只恨他們牛心。轉過一竹坡，突見坡底望海亭裏依稀有人影，便在高處一望。只見一紅一白兩道人影并肩而立，稍頃挨肩行上竹坡來。

正是華蓮和姬酒酒。

華蓮，姬酒酒同行，如雪映幽蘭，琴瑟相諧。《神仙傳》如是記載。

眾人神色各異，相自而視。只見紀姚轉身不語，一劍砍掉一堆竹子徑自離去，裴公景再望華蓮和姬酒酒后，亦失望而返，跟著眾弟子也嘆息而回。

荀悅見眾人離去，長松口氣，朝坡下兩人一揮，變出的華蓮和姬酒酒如煙般散了。

竹林盡處，聞人隱的踏雪汪汪不止，響徹荷葉之庭，眾人于夕陽中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