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靈之戰

一會兒天開了，眾弟子看見天光，一片欣喜。沈丹青暗松口氣，抬頭仰望蒼穹，仍不由擔心。

眾人商議等流沙退去再去尋鬼麒主，這日便在十山外方圓之地歇息。也不知過了多久，流沙退去，十山漸漸顯露出來，只見山體溝壑縱橫，瘡痍一片。

眾人進山來，腳下濕軟難行，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以防陷進去。眾人艱難地散在山裏搜尋，如此不知過了多久，天由白轉黑，那鬼麒主似全然蒸發了，再不出頭。王鳳望著簡直氣瘋了，只覺窩囊，想找個東西打來散散心。

華蓮、姬酒酒和裴氏兄弟見一高嶺，行上來，見嶺上桂木完好，心中詫異。天色深黑，只漏下點點星光，望不遠。眾人高一腳低一腳地往前走，越走桂木越多，到了一處，桂林中現出數十人，只見破衣敝履，面龐瘦黃。裴公景暗自心驚：“怎么會有人在這裏？”華蓮望著，走前一步道：“是四海龍族嗎？”為首的一人戒備道：“你怎知我們是四海龍族？”華蓮道：“四海龍族被羈在蠻荒十山我略有知曉。”裴公旭恍悟過來，原來四海之涯就在蠻荒十山。那人看他們一眼，出聲道：“你們犯了天罪嗎？”華蓮問道：“天罪？”那人諷刺一笑道：“不犯天罪，怎么到這裏來。千年多了，鬼麒主就要降世，他，還要送爪牙來。”裴公旭道：“鬼麒主？我們就是來找它的。”那人看一眼道：“你們是仙門中人，那四方神器是你們祭出的？”裴公旭不語，那人看見目光打量著慢慢道：“有臉面的諸仙門中，只有蘭陵裴氏酷愛牡丹。”裴公旭道：“閣下好眼力。”那人將目光轉向華蓮和姬酒酒，裴公旭已道：“這位是華蓮三太子，你們算是同僚。”“華蓮三太子？”那人重覆低首笑道：“我已非仙臣，也不愿再做仙臣，華蓮三太子我也不愿識。”又抬頭道：“鬼麒主降世是他一手造就，誰也阻止不了。”華蓮緊張的望向那人，心想：“他是何意？”眾人聽得云裏霧裏，裴公旭道：“閣下可告訴我們鬼麒主藏身之所？”那人一笑，長嘆道：“你仙家富貴逍遙，淌這浩劫干什么。”眼裏似笑還哭。正當時，只聽一個女聲道：“四叔。”只見樹林裏走出一個女子，容顏清麗，一頭黑發散在胸前，身穿一襲淡衫，看見姬酒酒時，多看了一眼。被叫四叔的人轉過臉，喚了聲：“小菀。”女子走前道：“四海龍族身犯天罪，在此受災，不知鬼麒主在何處，請到別處尋找。”裴公旭盯看女子道：“看姑娘衣著，不像受災之人。姑娘適才喚老丈‘四叔’，想來是天罪下的僥幸。”女子淡淡道：“是又怎樣？”裴公旭一笑道：“那裴某就不得不懷疑一樁舊事。不過裴某今日對舊事毫無興趣，若姑娘有鬼麒主消息，還請告訴。”華蓮望過去，猜出女子和老丈身份。“舊事，什么舊事！威嚇我小菀，真當我四海龍族沒人嗎？”說話間，只見老丈雙目灼灼，臉上龍頭閃現，被女子喚住。樹林裏已漸飄了雪。裴公旭道：“原來是北海龍王，失敬！”老丈揮袖道：“什么北海龍王，我熬欽早不是了！”將目光望向華蓮，意思像在說你效命于他終有一日也會落得跟他一個下場。熬欽看見姬酒酒，目光頓了一下，顯出疑惑來，心道：“真奇怪。”

女子不動聲色道：“裴長公子，我受人所救，故得自由。可我對裴長公子所說之事實在疑惑，還請裴長公子不要強人所難。”裴公旭道：“你們何必助紂為虐！”“你！”只見熬欽龍身從身體飛出，展利爪，噴寒霧，張牙舞爪地取裴公旭性命。裴公旭舉劍擋，斗不數合，熬欽敗下陣，召龍身進軀，力軟不已。女子急扶住道：“四叔！”只見裴公旭的一道劍光已斬落過來，裴公旭未料如此，眼中驚動。華蓮急上前，將劍光格去，裴公旭這才松了口氣。原來熬欽受此地天道戾氣侵身多年，身體損耗已深，怎會是裴公旭對手，無耐咽不下那口氣。這時周圍的龍族眾人都圍過去，擔心地望著，一派凄然。眾人看見，皆生惻隱，裴公旭道：“方才多有得罪。”再不追問，轉身帶弟子繼續尋鬼麒主蹤跡。女子點頭向華蓮致謝，問華蓮身旁的姬酒酒道：“你還識得我嗎？”姬酒酒道：“小時候我跟舅舅賣蓮子時見過你。”女子聽見，顯得有些激動。姬酒酒不明白，望著她，女子察覺過來道：“失禮了。”又道：“你們快跟上去，蠻荒危險，不要走散了。”姬酒酒沒有多想，點頭說謝謝。華蓮拱手向龍族眾人道了聲告辭，二人急跟上去。

女子望著姬酒酒身影，含淚道：“這就是他信裏的阿酒……清嶸，我今天見到她了。”熬欽把澎菀往外推，面色蒼白道：“小菀現在離開蠻荒十山，再不要來看我們了，還有小丙，你們姐弟在外面好好活著，華南真人會護著你們的！”澎菀搖了搖頭，安慰道：“四叔，我和小丙好好活著有什么意思，我要四叔還有龍族眾人一起活著。”熬欽低垂了頭，道：“大哥久無去向，我不能對不起大哥。”澎菀道：“龍族災滿之日就快到了，我要留下來帶你們出去。”仙門與鬼麒主交鋒，蠻荒十山流洋四溢，若不是干坤圖，龍族早被流沙吞沒了。

熬欽含淚點頭，答應下來。四海之涯崖洞裏都有龍族眾人，各仙門弟子搜尋鬼麒主皆見到了，其人無一不被這裏的天道戾氣侵害。沈丹青曾與四海龍王見過一面，那時的龍王，龍子龍孫神采飛揚，何有過今日這般潦倒。西海龍王熬順看見沈丹清，羞見其面，走了。沈丹青長嘆口氣，也不追去，帶弟子到別處去尋。紫薇臺弟子遇到東海老臣淮中子，只見那淮中子奔跑過來，看著聞人隱，簡直淚灑滿面，一會止住后退了幾步，也不說話。聞人止開口道：“你是誰？”淮中子道：“老朽淮中子。”聞人止皺眉道：“淮中子是何人？老伯可知鬼麒主藏在哪嗎？”淮中子道：“我是東海的家臣，不知鬼麒主去向。”聞人止聽他說東海，道：“想不到蠻荒十山就是四海之涯。”聞人隱只覺淮中子面善，走時回頭瞧著，不知道為什么看見他們心裏很難過，鬼使神差地伸手向淮中子他們搖了搖。淮中子一見，想起以前那個紫色羅襕衣的少年每次到他那裏玩離開時總會這般做，哭出來。其他仙門諸人見到四海龍族眾人，或冷眼旁觀，或取笑譏諷，或感嘆惻隱，想還是做無籍仙好。

眾人披星戴月，在山裏尋鬼麒主，尋得不知多少時辰，然而一無所獲。天邊的一輪月兒開始現出了血紅色，那赤一點一點地正把白月吞噬，黑色的的游氣一陣陣地在月亮上飄浮。整個蠻荒十山顯得窒息沈郁，天黑得像潑了大墨，游氣浮動，似醞釀著什么。諸仙門都不由蹙了眉，加快腳步尋找，天卻漸漸亮了。王鳳、沈丹青、溫尹、裴公旭召喚了四方神器的神力，強逼鬼麒主現身，動用這種神力時，施術之人也有損耗，實是不得已之舉。四方神器‘識靈’之光降下，四人在高空觀看，只見蠻荒東南方向有青光浮動，即命弟子俱往東南方向去，飛身而下，也朝東南趕去。

紫薇臺弟子離東南方向最近，得了令即趕去。只見是一片蔥郁的高大竹林，林下新黃葉子層層堆積，也不知積了多少年月。忽聞林中腳步聲，只見一個身穿破衣，頭發花白背竹簍的老者拄棍走出來。聞人止停住腳步不動，看老者過來道：“老伯，問你一件事，這竹林可有異樣嗎？”老者舉手搖了搖道：“沒有什么異樣。”說著從旁走過去。看老者衣著，應當是在這裏受災的龍族中人。眾人回身觀看，看他走遠。聞人止看了一會道：“我們進竹林去看。”語氣倒顯得輕松了，轉身帶弟子進去，進了竹林，也不尋找，命弟子在林下樹蔭裏歇，等別門弟子過來。一會聽見腳步聲，但見王氏諸人及趙錯、高牙、無賢過來。雙方問候點頭，有點心照不宣的意思。

華蓮、姬酒酒、裴氏諸人急趕過來，路上也遇到那老者。雙方擦肩而過，華蓮將腳步停下，轉過身走前道：“老伯，叨擾了，敢問老伯是從山上來嗎？”老者回了禮，道：“是的，去采些竹筍。”華蓮疑惑道：“竹筍？”老者低眉道：“是啊，公子是有什么事嗎？”華蓮道：“沒什么……老伯是經常采嗎？”老者想了想，說道：“經常采，充饑。”聽到這裏，姬酒酒和裴公景對望一眼，只聽華蓮道：“經常采，可老伯的手為何白皙光滑？顯是撒謊！龍族眾人被囚此地，老伯可知滅靈山上生長祝余草，豈不比你舍遠的好？”但見老者目光一閃，發掌朝華蓮面上劈來。華蓮仰面躲過，與他交了三招，后退站好道：“鬼麒主，你終于現身了。”老者見蹤跡已露，挺身向前，取眾人性命，口中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今天是你們自己找死！”發掌打過來。

眾人舉劍而還，眾弟子哪裏禁得住，兩三回合俱被打在地上，只剩了華蓮、姬酒酒、裴公景三人。一時打得數裏林木損如劈柴，揚塵如崩山。一會三人被打倒在地，張口吐出血，一息間又迎上去。紀姚帶弟子趕過來，瞧見眼前一場惡戰不由一驚，提刀領弟子搶進來。那邊楚氏父子，蘇胡庸師徒趕過來也是一驚。楚瑜道：“父親，我帶弟子去助他們。”楚莊點頭，蘇胡庸扇著扇過來，焦急道：“楚老頭，你快想個辦法，這樣下去我們都要死在這裏啦！”楚莊張望擔憂道：“我能有什么辦法，只能等沈先生他們前來了，希望瑜兒他們能堅持到沈先生到來。”蘇胡庸搖著扇道：“怎么沒有見到王眉他們，還有紫薇臺眾人？”楚莊環顧四看，果沒有見到王氏和紫薇臺的人，想紫薇臺自聞人先生去后沒了依仗，紫薇臺弟子恐兇多吉少。可王氏諸人雖品德不佳，修為倒是好的，怎么也不見人影，依著腳力，早該到了。

眾人與鬼麒主勉力周纏，那鬼麒主逃脫不得，只道他們簡直是些不怕死的家伙，這般下去，等到他們到來，他就完了。再不管什么，哪怕要散他一半元靈，也要立走不可。袖袍鼓風，聚天罡戾氣于胸前，傾覆下來。方圓數裏只見一片灰蒙，不辨日色。戾氣加身，如凌遲之痛，眾人倒地不起。鬼麒主正欲下殺手，但聽得竹林方向有腳步趕過來，即抽身而走。未飛數丈，如遇銅墻鐵壁，撞落下來。只見王鳳、沈丹青、溫尹、裴公旭落下來，將其圍在中間。這時王氏諸人，紫薇臺弟子出竹林，見到那老者，不由驚動。聞人止默默想：“竟然真的是！”眼尾掃過，王眉等人也望過來，倒很有默契地避開了。楚莊見沈丹青他們到來，心裏一陣喜悅。華蓮、姬酒酒、裴公旭、紀姚、楚瑜掙扎站起，退到一邊。

只見那鬼麒主被王鳳等人圍在中央，發狠瞪著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為什么你們就要趕盡殺絕！”王鳳似聽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道：“好生之德？你鬼麒主也配？”召業火鼎打過來，鬼麒主急忙結印去擋。裴公旭見狀，把琉璃塔召喚，鬼麒主被照得昏慘，連連退步，跪在地上。溫尹也召來崆峒鏡，三方神器加身，鬼麒主一聲狂笑，噴出血柱，玩味地望溫尹一眼，溫尹不為所動，只是眼光有些失神。鬼麒主伏地笑了笑，眼睛血紅，轉臉問沈丹青道：“沈先生呢，你也要趁人之危嗎？”沈丹青閉眼又睜開道：“關乎天地生靈，沈丹青不敢婦人之仁！”召東皇鐘蓋下，一聲慘叫，只見這個暫存鬼麒主靈識的身軀撲地而倒，一道青色微弱的光芒沖開四神器禁錮，遁向灰黑的天際：“你們散我靈識，我絕不會放過你們，這蠻荒十山必成你等的葬身之地！”那聲音憤恨到極致，使人毛骨悚然。王眉跑過來道：“兄長。”王鳳冷笑道：“散了的靈識能做什么。”當下對眾人道：“伐鬼麒主大業將成，此地天罡戾氣深厚，想鬼麒主靈識不久就要被蝕盡啦，我等這就出山去。說真話，我們已經呆得夠久了，再不走，也要傷了根本。”走了幾步，轉回來笑道：“得勝大宴在一個月后舉行，地點嘛，還是蘇客卿建的仙宮。屆時，我會邀所有仙門觀禮，以開眼界！”揖禮笑著去了。蘇胡庸跑著跟上去，奈何王鳳他們走得太快，眼睛干巴巴望著，返回來踟躕問沈丹青道：“沈先生，我們師徒能不能跟你同行，這裏實在瘆得慌。”又把扇子遮臉靠近害怕地悄悄道：“鬼麒主說的話，可不能忘……”沈丹青點頭應允，蘇胡庸急忙作揖感謝。聞人止走過來行禮道：“沈先生也可帶一帶我們嗎？沈丹青急忙扶住，想起紫薇君，一陣心酸道：“應該的。”裴公旭、溫尹朝沈丹青辭別，清風和明月不舍華蓮、裴氏兄弟、紀姚，叮囑他們以后到浮屠山玩，跟著溫尹走了。裴氏兄弟看了看華蓮，又看自家兄長，也辭別走了。一會紀姚也告辭，帶弟子出山去。楚瑜笑道：“我們結伴走吧，正好路上打發時間。”眾人笑著應允，也出山來。

天色轉黑，一輪血月升起，照著下土，鬼麒主消滅的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