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術(shù)之秘

浮屠山之危解去，眾人不由舒口氣，可心底卻似落了重石。接連幾日偌大的浮屠山除了雨聲淅響，再無他聲。

風(fēng)雨崖上，藍清玨靜靜地站著，是那人的記憶指引他上崖來的，一開始是為了探尋崖上的鬼子，可漸漸地竟受周圍樹林，灌草，密竹的影響而產(chǎn)生出奇異的錯亂。藍清玨環(huán)顧四周，只見破曉的月下，山崖翠綠蓋張，一片凝煙帶雨。風(fēng)細(xì)細(xì)響，綠意漸如海之浪涌，藍清玨抬頭回望，下崖來。

一夢澤內(nèi)，修少儒和寥懷遠一臉擔(dān)心，不住望著外面，見藍清玨回來，急忙沖出來叫小師叔。藍清玨見了，安慰道：“沒事的，不用太擔(dān)心。”進了一夢澤，迎面對上銀靈子目光，銀靈子目光有閃爍之意，片刻后移開。只見銀靈子帶善臺，韋蓮真人走前執(zhí)禮道：“多謝蘭仙救我浮屠山?！彼{清玨急忙扶起道：“銀先生，仙門一體，不必多謝?！便y靈子起身，欲言又止。荀悅上前道：“蘭仙，風(fēng)雨崖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藍清玨望荀悅，說了句并無發(fā)現(xiàn)。荀悅聽完，原本極力隱藏的緊張面容放松了。眾人落了座，銀靈子道：“請?zhí)m仙寬我?guī)兹?，等我料理了這裏的諸多事誼，便上昆侖來。關(guān)于師弟，我，必給仙門一個交代。”李景讓，趙夢岱聽到‘我’字，不由對望一眼。清風(fēng)，明月一臉茫然，心想小師叔的事，師父并不知曉，師父要替小師叔承擔(dān)罪責(zé)嗎？不由擔(dān)心起來。修少儒疑惑道：“銀先生要交代什么？您要替溫先生嗎？”銀靈子站起再一次欲言又止。

一日后藍清玨，李景讓，趙夢岱帶弟子離去。

銀靈子，善臺，韋蓮真人及弟子送至山門。

山門前荀悅望藍清玨離去的背影，一顆心放下來。山風(fēng)颯響，荀悅望銀靈子，見他面容凝肅落寞，一時竟不敢出言，心裏只一個聲音道：“師父，一定會瞞住的，一定會瞞住的！”眼尾勾起了。

回去的路上，李景讓問藍清玨道：“師弟，風(fēng)雨崖當(dāng)真無所發(fā)現(xiàn)嗎？溫先生如此，銀先生作為一門之長怎會一無所覺？如果銀先生也如那溫先生一般，善惡不知，去向不明，若他們再與普陀，姑臧連作一氣，我們此前一切都要付諸東流了。”藍清玨道：“風(fēng)雨崖確有鬼麒主虛影，可如今鬼麒主虛影無處不顯，無處不在，是無法說明什么的?！闭Z罷說道：“銀先生為人如何？”趙夢岱道：“仙門盛傳其性剛直，其心迂固好勝?！毙奚偃鍢O有話說，忍不住道：“就是這樣，當(dāng)年我與懷遠，陸機在浮屠山可沒受銀先生的苦！”寥懷遠道：“銀先生雖嚴(yán)厲，確是位正人君子。”說完顯得難過。趙夢岱嘆道：“溫先生從前不也是玉質(zhì)金相，百世景仰?！彼{清玨隱瞞了浮屠山曾經(jīng)滋養(yǎng)鬼子之事，只見他的目光望向寥懷遠和修少儒，似有思忖，一會道：“請李師兄，趙師兄帶諸弟子先回山?！崩罹白尩溃骸笆怯惺裁窗l(fā)現(xiàn)嗎？我們留下一起?！彼{清玨道：“我想再訪浮屠山，人多反而不便。”寥懷遠道：“我和少儒留下來，小師叔訪浮屠山，我們可帶路?！彼{清玨看二人，點頭應(yīng)下。

三人沿小路上浮屠山，這條小路不知被修少儒走過多少回，只聽修少儒高興道：“小師叔，這條路是清風(fēng)和明月帶我們走的，當(dāng)年我們偷偷下山買叉燒可包全仰仗了它！”說話時只見青石山徑旁的草叢裏鉆出幾只雪白的兔子，修少儒更高興了，指著道：“小師叔，你看，兔子，是我們曾經(jīng)養(yǎng)過的兔子！”只是話沒說完，雪白的兔子已逃得無蹤無跡。修少儒似忽然明白過來，勉強地笑了笑：“小師叔，你看我真糊涂，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些兔子怎么會是我們養(yǎng)的?！薄笆撬鼈兊暮蟠桑吹搅艘埠芎谩！彼{清玨柔和的聲音道。修少儒和寥懷遠不由輕詫，看藍清玨，只見他面容柔和，全無異樣，二人雖知他們的小師叔不是華蓮，心裏卻感覺空落落的。

上山的路上，修少儒和寥懷遠不免觸景生情，那是一段與他們生命相融的記憶，這裏的一草一木他們都熟悉，他們會念起那時的一夢澤，有銀先生的一夢澤，念起夏時的蘭溪垂釣，后山的蝴蝶花朵，圓白菜與胡蘿卜，還有碧海亭下的陣陣濤聲。

可也到此為止了，再不敢多想，再想這裏就成了一座墳?zāi)?，是那個燦如太陽的少年，是他們親手葬送了他啊。多少次午夜夢回，他們念，他們想，后悔莫及！此次他們來到浮屠山，也看到了昔日的好友，可是他們卻感到了陌生和拘謹(jǐn)。時間，世事當(dāng)真是怪物。

察覺到二人心緒，藍清玨放慢步子。三人上了浮屠山已是夜半時分，月掛中天，只見浮屠山一片朦朧。

夜深人靜，浮屠山并無異常。

巡邏的弟子有序地進行著，忽然一只燈火向這邊晃動過來，修少儒，寥懷遠不由緊張，心道：“被發(fā)現(xiàn)了嗎？”樹影下，那人提燈走出來，只見是荀悅，他走得很慢，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步一步朝他們這處而來！修少儒下意識地低聲道：“小師叔！”但見溫尹的瞳孔變成緇色。這時原本明朗的月色變得暗淡，樹枝婆娑了。

藍清玨抬頭望向中天之月，然后將目光重新望向荀悅。

荀悅一步步走近，近了，近了，寥懷遠和修少儒下意識地挨近藍清玨，藍清玨回頭道：“別怕?！鄙Ｒ舻蜕蚨钊诵陌玻司共荒敲磁铝恕Ｖ皇撬麄兊念^開始疼了，滿眼滿腦子都是那雙緇色的眼睛。

月被烏云近乎遮蓋了。

藍清玨目視近在咫尺的荀悅，寥懷遠和修少儒的心簡直要從胸膛裏跳出來！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不受那雙眼睛的影響了。荀悅猶看著，像獵豹警覺威脅一般警覺著四周?！败鲪値熜?！”幾乎是瞬息，那雙眼睛變回尋常，并轉(zhuǎn)身作了回應(yīng)。

“是悅靈啊，你嚇師兄一跳。”“師兄，天忽然變了，我們擔(dān)心浮屠山又有人來犯，擔(dān)心你……”這時只見清風(fēng)，明月也急匆匆地趕來，一見面便問荀悅可是有了異常。荀悅搖了搖頭，安慰道：“沒什么事?！碧ь^望一眼中天道：“想是要起雨了。”語罷叫眾弟子散去，眾人聽荀悅的話，到別處巡視去。荀悅轉(zhuǎn)身看一會，提燈走開。

藍清玨收回結(jié)界，帶二人飛向浮屠山高處的哨亭，守哨的弟子來不及反應(yīng)便被藍清玨施了定訣。

守哨弟子一片驚，在看清來人是藍清玨時鎮(zhèn)定下來。為首的弟子掙扎著說話，藍清玨看一會，解開那弟子的定訣。那弟子即開口道：“蘭仙此時來，是為何事，是我浮屠山又生什么事了嗎？”轉(zhuǎn)眼看見藍清玨身旁的寥懷遠，修少儒，道：“二位仙友受傷了嗎？”寥懷遠尚有神識，勉力道：“小師叔，你……別管……別管我們，事情要緊。”話未說完，竟頭痛欲裂，意識也越發(fā)地不受控制了。

修少儒完全沒有意識前，他感受到藍清玨將他的修為註向了他的眉間，很清涼，很舒服，他聽到警鈴的聲響，由近到遠，一聲，兩聲，三聲，終于什么也聽不見，他沈沈地睡去。

一夜無夢，‘離魂’帶來的危害竟消失了。

山風(fēng)吹拂，天彎的白月徹底不見時，寥懷遠和修少儒醒了。一醒來二人便找藍清玨，生怕他不見了似的。藍清玨回過頭，走到二人身邊，輕聲問道：“還疼嗎？”二人搖了搖頭，發(fā)現(xiàn)除一弟子外其余都被施了術(shù)法，一時間感到慚愧，心想：“本想幫小師叔，卻反拖累……”三人走到亭邊，寥懷遠望著靜謐的浮屠山，終于道：“小師叔，為什么荀仙友的眼睛會招來天象異動？為什么我們會受他的影響？”

藍清玨頓了頓，道：“是豐阻玉門的瞳術(shù)。相傳豐阻玉門是云扶崖的故國，云扶崖為求‘眾生道’，煉化七種秘術(shù)，瞳術(shù)便是其中之一?！毙奚偃逡苫蟮溃骸霸品鲅?？”藍清玨目視眼前十方云山道：“是太一神長。”天邊的云層傳來隱約雷鳴，幾乎是一瞬間，山風(fēng)緊了。藍清玨繼續(xù)道：“云扶崖體驗到萬事萬物的運行統(tǒng)一，求得眾生道。可他卻厭棄了，眾生道于他得來太容易，見過眾生，所行為善，便另選其道，為惡，掌控，死生，作幻春之境，一遍一遍再問，再看，再求眾生道。

“人性如淵，看得人也掉下去，終至更加厭棄，煉化剝惡?！碧撚叭綦[若現(xiàn)，充斥著整個浮屠山，似在回應(yīng)藍清玨的話。修少儒聽不明白，仙門的傳奇話本裏倒有太一神的記載，言他身披白袍，樣子是個五六十歲的糟老頭子?！霸憷项^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一神和話本第一次脫離之故，修少儒竟再不敢說那四個字了。寥懷遠思索道：“小師叔，我們中了瞳術(shù)嗎？”藍清玨點了點頭，“瞳術(shù)裏的離魂之術(shù)。”修少儒和寥懷遠睜大眼睛：“可我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荀仙友他，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守哨的弟子聽到這裏，一點都不信，更憤恨他們詆毀荀悅，只聽被藍清玨解開術(shù)法的弟子道：“請?zhí)m仙自重，這般詆毀他人，有失身份。”修少儒一步上前，道：“不許說我小師叔，昨夜我們親眼所見，你荀師兄隱藏這么深，不知還會做什么呢？”那弟子一聽，更氣憤了，轉(zhuǎn)身就拉警鈴，卻再不能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