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回頭去看這熙熙攘攘人間界,不由攥緊了手中法器。
——
夜深露重,江熠卻毫無睡意。
天色黑沈的像是一張深淵巨口,像是時刻將要把什么人吞噬殆盡一般。
這樣的黑讓人心生壓抑,他在原地躺了一會兒,到底被這種逼仄的沈重感給壓迫的上不來氣,于是輕手輕腳的繞過孟也,打算出門透透氣。
在發(fā)現(xiàn)太乙干坤鎖破解不得之后,無論后來有多么可怕的猜想都是無濟(jì)于事,反倒讓人界的百姓看著他們這一行人不斷指指點(diǎn)點(diǎn),于是干脆包了個客棧先住下。
一切「容后再議」。
容后?后到什么時候?
他推開門,看到了廊下正拿著星玨充當(dāng)棋子自己同自己對弈的游無止。
他原地靜默片刻,走上前:“師尊這么晚還在推演星象,當(dāng)心熬壞了身體?!?
星玨落于棋盤上,修長的手指緩緩收回去。
游無止示意他坐,然后瞬間撐起一個結(jié)界。
他一邊把玩星玨,一邊抬頭去看天上壯美的星空,懷念的說道:“我最開始接觸這東西的時候,是你師祖手把手教的。那時我看不懂星象與棋子的關(guān)聯(lián),只是覺得,這分明遙不可及,卻仿佛盡收眼底。這些星宿在無數(shù)個億萬年中于蒼穹之上輪回,走過混沌塵埃,走過寰宇琳瑯,最終走進(jìn)我們的眼睛裏,真美?!?
江熠輕聲道:“我娘親以前說,人……離開了以后,都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師祖定然也在天上註視著您,為您欣慰?!?
游無止于是笑了:“說得對,形成你左手的原子可能和形成你右手的原子來自不同的恒星【1】,沒準(zhǔn)輪回千百載,我還真有可能和師尊擁有同樣的傳承呢?!?
江熠的話其實(shí)是大人哄小孩時經(jīng)常會說到的話,但也不知怎么的,給他沈甸甸的心臟敲破了個口子,透進(jìn)了一些光。
他看看星空,微微彎了彎唇:“其實(shí)夜晚的天空啊,總是黑色更多一些,但如果只是盯著那些黑色,就會錯過這樣美的星河了?!?
他的心情就像是在狹小漆黑的房間裏蹲久了,冷不丁出門見到了山水遼闊一般,一個接一個壓過來的負(fù)面情緒終于傾倒一空,豁然開朗。
就像師尊說的那樣,也許有一天人間吹來了清風(fēng),那清風(fēng)會是他,人間下起了春雨,那春雨會是他,人間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葉,凡所相逢,便都可以成為他。
只要人還記得,那便不算是「離別」,只要心還記得,哪裏都是久別重逢。
他于是回望過去,卻撞上一個說不出是特別專註,還是特別在乎或者有什么更加覆雜的東西在裏面的眼神,忽然一怔。
江熠卻已經(jīng)十分自然的把話題一轉(zhuǎn),問道:“師尊不怕嗎?”
游無止還沈浸在方才那個眼神裏,遲鈍道:“嗯?”
江熠微微垂下眼,問:“若是我們也向當(dāng)年的上陵一樣,苦守防線,身后卻無人派來援兵,也許今日你我,也要一同在昆侖化作朽石枯骨,師尊不害怕自己滿腔熱血,都被這樣的人情冷暖澆熄嗎?”
游無止其實(shí)沒太聽清他在說什么,因?yàn)閱柾赀@句話之后,這少年又開始用那種專註的眼神和他對視起來了。
良久,忽然見他一笑:“其實(shí)就算真的無人增援也不是什么大事。紅塵千秋萬古,大道無極無窮。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師尊無路可走,弟子也都在您身邊,為您開路,陪您殉道,到時候啊,就連天意也不能把我們分開了?!?
他說著「殉道」,聽著卻像是「殉情」。
仿佛是和幾年前一樣帶著孩子氣的晦氣話,但這個時候聽起來感覺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
就好像是一句讓人毛骨悚然的情話——但詭異的,游無止竟然完全沒有覺得他說的話恐怖。
他在旋轉(zhuǎn)的星辰夜色下,竟不自知的看著他的眉眼,在自己完全意識不到的情況下著了魔。
這一刻他眼裏只有對方望回來的眼波,未及深思對方這樣深情、這樣專註的眼神裏究竟藏著什么,便已經(jīng)不由自主的陷進(jìn)去。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制的回答著:“好,那就一直在一起?!?
作者有話說:
「1」出自《無中生有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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