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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1 / 3)

第六十九章

北珣燕王四年,元月初十,北蠻與巴哲雷激戰(zhàn)飲馬河,大勝,巴哲雷國勢由此衰微。三月初五,北蠻王御駕親征,攻入巴哲雷都城,屠城七日。

十月十七,北蠻送國書,邀燕王臘月初一至王都會盟。

打仗就打仗,放開部下的韁繩屠什么城……瞧著案上那幾本關(guān)于巴哲雷難民安置的折子,北陵琇不由火大。北蠻王屠得很痛快,卻把一國難民趕得滿北疆流浪,雖說瑯王兄多少能幫襯著照顧一些,大部分還是奔著北珣來了。

其實巴哲雷的難民真心不如以往多,都城被屠七日之前,北蠻軍打到哪裏屠到哪裏,到今日,恐怕巴哲雷的國民只剩了不到三萬。可是再少的難民也是難民,要安置他們,就得花錢。

北陵琇并不害怕花錢,只是花這錢等于給北蠻收拾爛攤子,回報也沒多少,讓她很不高興。北蠻現(xiàn)在提出會盟,結(jié)盟的真心到底有多少?

拿起國書細(xì)細(xì)再看一遍,忽然就被末尾的印章吸引了目光。

北蠻的國書自是北蠻文字書寫,也蓋了國主金印,那么,在國書客套禮儀的文字之后,寫著“美酒佳釀,豐宴珍饈以待”的結(jié)尾多出的這枚小小朱砂印,為什么偏偏是朝泉才有的飾印?

聯(lián)想到那些北蠻滲透朝泉的情報,北陵琇眼中閃過了悟。

北蠻的誠意,是朝泉。把朝泉作為宴席上的一道菜,結(jié)盟的一份禮物——珍饈美酒是要共享分食的,結(jié)盟之后的禮物是要對半分的。

比起結(jié)盟之后仍是非我族類的朝泉,滅了巴哲雷獲得大塊版圖的北蠻最終還是選擇了同為北疆部族的北珣嗎?

會盟,似乎值得一去了。

北陵琇很忙碌,所以疏影也不能閑著。作為天女王后,可以推掉很多宴會,但一次都不參加卻也是不行的,于是疏影接受了丞相夫人的宴席請柬,坐在大帳中央主位當(dāng)花瓶。

這種宴會可以聽到很多上朝時她們當(dāng)家的不會說的事情。北陵琇這樣對她說著,把請柬塞進(jìn)她手心裏,笑瞇瞇地看著她。

所以她才會在這裏。

這裏的朝臣夫人多是大家族女兒,卻不似朝泉閨秀般視舞樂為市井低俗伎倆。因此為了一展長才,也為了討好天女王后,宴席上歌舞不斷,很是熱鬧;也有暗地裏較勁的夫人不著痕跡地炫耀帶來的奇珍異寶,或是心照不宣地談?wù)撈G聞軼事,鶯聲燕語中暗流洶涌。

宴會在賓主盡歡的氣氛中圓滿結(jié)束,丞相夫人自是得意滿滿,躬身扶送王后上車時都是笑容滿面胭脂欲醉,一直到看不見王后馬車了才回轉(zhuǎn)身一一送別其他的夫人。

疏影端坐馬車之中,細(xì)細(xì)整理著今日聽到的消息。夫人們雖然多對朝堂之事一知半解,卻也有那種賢內(nèi)助猜出了丈夫的意思,在宴席中婉轉(zhuǎn)地告知她,想要她告訴燕王,一表忠心。

北蠻要與北珣會盟,兩國結(jié)盟,共圖朝泉——這件事,朝臣們大多十分讚成。那些個面上不讚成的,不過故意做做姿態(tài),希望燕王能聽取自己的建議,從而給予自己跟隨會盟商談的資格,立功榮耀。幾個家族富裕的夫人甚至洩露,夫家已準(zhǔn)備貢獻(xiàn)財富為南征立功。

總而言之,連不問朝政的夫人們都覺得,北珣已成為北疆一雄,內(nèi)治安然軍威浩蕩,南征的好處大大超過“勞民傷財”這個理由。

北陵琇要她聽的,大概就是這些。她需要朝臣的支持,然后找出那些矜持作態(tài)的,聽一聽他們究竟有什么好建議,順勢看看有沒有誰借此事結(jié)黨營私準(zhǔn)備拖后腿……

疏影緩緩握起五指。

怪不得溫先生要離開。在上下一心對朝泉虎視眈眈的朝堂之中,他若敢反對一句,即使北陵琇一笑置之,那些希望通過南征立功的朝臣也不會放過他;而他若是不反對,只是不作為,也會有人把“身在北珣心在朝泉”的罪名扣在他頭上。

而她今日宴會上聽到的事情告不告訴北陵琇,都會有人報告給她。這次的宴會,北陵琇要看的不僅是朝臣意見,還有她是不是站在溫先生那邊。

就這么想著想著,馬車停住,車簾被掀開,侍女驚訝而克制的施禮問候聲響起,疏影抬眼,車門外的北陵琇朝服未換冠冕未脫,徑直向她伸出手,滿眼溫柔幾乎要溢出來,羞紅了周圍侍女的臉頰。

如果不是被她攬入懷中時耳邊那一聲極低的“聽到什么了?”,這種感動世間女子的寵愛戲碼,大概會更有說服力一點。

案桌上的妝鏡中映出一雙人影,揮退了侍女的北陵琇正細(xì)心地替疏影取下面紗,拆簪卸環(huán),梳開發(fā)辮,低聲哼著溫柔的曲子,愜意又滿足的樣子。

別人的報告和疏影親自告訴她的話,即使內(nèi)容一樣,也是兩種意味。

疏影開口,聲音不高,一字一句卻都讓北陵琇露出更大的笑容。當(dāng)疏影給她摘下冠冕細(xì)細(xì)梳發(fā)去妝時,她笑得更加心滿意足。

“你放心,”北陵琇將疏影攬進(jìn)懷裏,錦被拉上來蓋住兩人,“等得了朝泉,我?guī)闳タ茨沁叺纳徎M湖,我會把那裏變成最好的牧場。”

“能贏?”

“當(dāng)然。”北陵琇笑了聲,將她攬得更近,“我北珣現(xiàn)今兵強馬壯,再與北蠻結(jié)盟,要取朝泉,再不是鏡花水月。”

“不怕北蠻背后插刀?”

“哼,插刀的好處比起南征,可是小多了。”

“不怕兩敗俱傷?”

“以前或許怕,但現(xiàn)在北珣傷得起。真到了那步,休養(yǎng)生息也比朝泉快,三五年再開戰(zhàn),自然就能贏了。”

君王口中淡淡一字“傷”,卻有可能就是尸橫遍野,村毀鎮(zhèn)沒。而易水樓,很可能也會成為這“傷”中微不足道的一點血痕而已。

況且,北陵琇的設(shè)想,是沒有溫先生在的朝泉。

疏影并不了解朝泉有多大能耐,也不知那裏是不是帝王昏庸民不聊生如當(dāng)年的西博一般,但她明白,能讓溫先生冒生死之險也要回去保護(hù)的地方,定然不簡單。而有溫先生在的朝泉,便更不會像北陵琇說的那般容易取下。

北陵琇,還有北珣朝堂的眼睛,也許已如溫先生所言,被朝泉的富庶和鐵騎的軍威迷住了。

疏影閉上眼睛,不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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