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秋禪七了兩三天時眼皮就狂跳，而且是左眼跳完跳右眼，右眼跳完雙眼齊來。師傅建議她還是去醫(yī)院看看，潘文秋自己也擔(dān)心得了面癱什么的。哪知道剛拿了手機(jī)踏出廟門，眼睛忽然不跳了。

打開手機(jī)，微信裏的消息把她都快沖暈，好些人讓她趕緊回老宅去處理糾紛，最后的消息卻是以將生大獲全勝結(jié)束。潘文秋便決定這幾天坐鎮(zhèn)老宅，一定要親眼盯著拆墻結(jié)束。她曉得將生昨天受了多大委屈，更吃驚女兒能撐這么大的事——一直到現(xiàn)在，將生的微信都是安安靜靜，從來沒煩過自己。

本來想回家給她破例吃頓葷餐，結(jié)果一夜見不到人，一早還聽說她賭博。潘文秋氣歸氣，心裏卻還因為將生的爭氣有些欣慰。她給將生買來豬肝炒面，邊看女兒吃飯邊問她昨晚怎么想起來打麻將？

將生總不能說抱著想去胡搞的心去了賓館吧？“就農(nóng)貿(mào)市場幾個人碰到了，約著玩玩?！睂⑸缡腔卮?。

潘文秋知道女兒從小到大都沒什么愛好，起初將養(yǎng)被診斷為癲癇兼低智時，她還擔(dān)心女兒會不會也這樣？后來看將生老愛翻著腫眼皮在那發(fā)呆，潘文秋心說命怎么這樣苦，本來還指望這孩子出息起來，以后能照顧哥哥，而將生的模樣看起來一點都沒發(fā)達(dá)的跡象。

但這回她竟然手起刀落把陳二叔那家子的算盤砸爛，潘文秋腰桿都直了些，至于賭博的事——算了算了，她也是愛打過麻將的人，年輕人心情好時摸幾圈牌，又因為運氣不好給逮住了而已。當(dāng)年她心煩時去棋牌館，還被帶進(jìn)所裏蹲了五天呢。將生好歹除了眼皮以外，多了一樣女承母業(yè)。

“哪些人啊？”潘文秋問。

“老蔣、小胡、老馬、賀薔還有我，我就是換手的。”將生開心地吃著豬肝，見潘文秋眉頭皺了下，就曉得她一個個在心裏篩胡搞人選呢。

四個人裏三個已婚一個離異有孩，還有倆是男人，嫌疑都不大。就是將生去賀薔店裏好幾次，每次都湊人家那兒喝湯吃菜，跟不要錢似的。哪有白吃的？潘文秋就提醒女兒，“你也多長點心，別去人家那兒蹭吃蹭喝。真熟了，找你借錢你借不借？”又說賀薔被人家債主的丈母娘鬧到店門口，你還多事插嘴。

后面的話將生聽不見了，她被嗆得咳嗽起來。

潘文秋給她拿水，“慢一點，哪回吃東西都急吼吼的，誰搶你的？”

將生壓下咳嗽，發(fā)現(xiàn)還真沒理由反駁潘文秋，的確她擔(dān)心得有道理。但是，她的錢交出去了，心也作癢了。

“四舅公那邊要花多少？”潘文秋算起人情賬，得知少說得小萬把塊時嘆了口氣，掏出手機(jī)給將生轉(zhuǎn)了賬。下一秒就被收了，一點都不矜持，演都不演一下。潘文秋如臨大敵，直盯著女兒，“你是不是沒錢了？又花給了誰？”

再一次被嗆到的將生捂著嘴巴咳得冒金星，“買……買了理財。”

“你都理給小李了唄？就圖一點點好嘛?！迸宋那锊挪恍?，眼睛在店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轉(zhuǎn)來位客人，她剛要起身招呼，忽然“啊”了聲，認(rèn)出眼前這個憔悴得變形的女孩是將生的老同學(xué)舒窈，“舒窈啊，來找將生？”

將生嚇得筷子掉地上，她放下飯盒，嘴裏吃得鼓鼓，唇上的油花閃爍，扯了紙巾迅速擦了，盡量隱藏著慌張，“誒？你不上班？”

舒窈頭發(fā)油膩，臉部暗淡無光，眼睛周遭陰沈沈的，她搖頭，“請假了?！?

舒窈來找將生吃頓便飯，“就我們倆?！?

將生沒想到，她剛剛卡了一個還沒發(fā)車的車位，就迎來了可能登門興師問罪的老同學(xué)，“嗯……午飯還早?！?

舒窈哪裏是想吃飯，直接沖潘文秋要人，“阿姨，我有些事要問將生，能和她先出去會兒嗎？”

拉著將生特意從東邊繞原路走，舒窈這是要避開賀薔，出了農(nóng)貿(mào)市場大門后，舒窈就在路邊“嗚嗚”起來，看來她真是忍不住了，情緒崩潰邊緣才來找將生。

將生心情覆雜極了，腿也開始軟。她昨天演得精彩，今天可演不出勸說詞，什么天涯芳草之類的陳詞濫調(diào)。她陪著舒窈哭了會兒，兩人往路前走，到了附近公園才坐定。

“她說要和我做泡友，禮物也當(dāng)面退給我了?！笔骜浩ü陕湓陂L凳上，一句話炸得將生呆若木雞，“什么……什么友？”

“泡友！”舒窈說你看看，你也接受不了對不對？我是抱著好好談戀愛的心思和她接觸的，她卻說什么談戀愛費時費力費精神，無法把感情花在柏柏以外的人身上，說什么男男女女不都是沖著床上去的嗎？舒窈將賀薔的話一五一十轉(zhuǎn)述給老同學(xué)，將生聽這熟悉的臺詞后面色發(fā)木，從腳趾頭凍到了頭頂。

原來她不是那只獨一無二的招財貓，而是賀薔在招惹了舒窈這只漂亮的洋品種布偶未果后、拿來過把擼貓癮的田園貓？連擼法都不帶換的?？蓪⑸€是不死心，“她……她什么時候說的？”

“就是昨天中午，收到我送的禮物后給我發(fā)的消息。我說為什么不能談戀愛，我又不會和柏柏?fù)屇??！笔骜阂话驯翘橐话褱I，將紙巾蓋在臉上努力吸氣，“她說不可能，再說，她也不想為這個分神，就想簡單點?！?

“你說，哪個女的受得了這種提議？”舒窈出國讀書時，偶爾空虛寂寥時也找了不少國內(nèi)的小說看，“絕大多數(shù)都是要有感情的對吧？”

將生心情雖然轉(zhuǎn)惡，腦子還是在線的，“那也不是非要先談戀愛才……才睡嘛。她的意思可能是，有了好感才能睡的。好感……多多少少算有點感情的吧？”她似乎在為賀薔辯解，其實給自己挽尊。

“誒？你們怎么說一樣的話？”舒窈詫異，“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