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影子陡然加深，波光流轉(zhuǎn)，長天幾乎本能地往后退去，看到谷梁眼中不可見底的笑意，她亦是隨之笑了笑，也不再退，往前移動了一步，笑道：“長天錯了，糖該是放多了，下次重新做給您。”

谷梁卻不打算輕易放過眼前孩子，“你明知我不喜歡甜食，為何還要那么多糖，點(diǎn)心送了不如不送，送了朕扔都無法扔。”

真正地問題來了，長天有些站不住，索性坐了下來，仰首看著谷梁，秀眉深蹙，疑云繞之不前的模樣，“那您不如扔了，不喜歡為何還留著，平白難為自己。”

谷梁看著她，沉默了許久，才不得不道：“你醉了。”

長天忽而揉著酸痛的后頸，伸手將谷梁拉坐下來，呆呆地凝視了須臾，屋中淡淡地瑞腦香自香爐中裊裊而來，又添加了一層朦朧感，她不忘最初的話題，“您怎么出宮了，”又轉(zhuǎn)眼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院子，前人說教后人的口吻，“您不該出宮，宮外危險，還是少出來為好。”

莞爾一笑，谷梁抬手點(diǎn)點(diǎn)她的腦門，十分地好笑，“你此刻有何顏面說我，自己醉的都不知今夕是何日，當(dāng)真荒唐。”

“荒唐……哪兒荒唐，阿宸才是荒唐，臨走還將那壇酒帶走了，說是回去再飲，”眉睫微動，她想站起來，卻又被谷梁拉回了座位上，瞧著谷梁溫和的容顏，又問道：“您今日出宮做什么？”

一個問題問了三遍，谷梁隱忍許久的笑容瞬間被打破，柔情綽態(tài)下生起了寧靜如水的心境，卻又在霎那間有了少許難以抑制的波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淡淡道：“我讓方儀留下照顧你，我得回宮了。”

“我也去……”長天也隨之站了起來。

谷梁不知該用何言語來形容此刻的這種感覺，如今牽掛在外，她無法安心坐在含元殿中，她不愿束縛了眼前在民間長大的孩子，因此她每每做出了妥協(xié)，可此刻孩子卻提出隨她走，雖是醉言，可她也心滿意足。

她抬手將她額間散落是碎發(fā)別在腦后，捏了捏她的耳朵，不懷好意地笑言：“隨我進(jìn)宮，可別后悔。”

歪了歪頭，雖是醉態(tài)，可面上卻無醉意，“后悔？龍?zhí)痘⒀ǎ俊?

谷梁悠之認(rèn)真地想了想，隨著她的話意說下去，眸光閃爍，“對，就是龍?zhí)痘⒀ǎ氵€要去嗎？”

“去，你去我就去，”長天身形極穩(wěn)，說話清晰，腦子靈活，似醉又不似，真讓人難以分清。

只是谷梁瞧著她白皙的臉色才有些擔(dān)憂，酒氣郁結(jié)體內(nèi)，散不出來也不好。自己對她的飲食起居從未關(guān)心過，可是今日才發(fā)現(xiàn)偌大的庭院之中竟無一個下人，所有的事務(wù)都是她自己一人打理。

上了馬車，長天揉了揉沉重的腦袋，軟綿綿地靠在馬車?yán)铮]目養(yǎng)神，異常的乖巧，兩道彎彎地眉，小巧的鼻梁，溫柔沉默，猶如靜靜綻放的白蓮。

谷梁見她無力的模樣，坐近了些，撫上她的額頭，問道：“頭疼？”

長天點(diǎn)點(diǎn)頭，微微發(fā)怔間，谷梁就已將她拉入懷中，右手置于她太陽穴旁輕輕揉著，力道柔和，退去些許暈眩，不知是醉意還是心意，她不再推脫，靠在谷梁懷中享受著來之不易的溫馨。

過了很久，在她快要睡著時，上方傳來谷梁的詢問聲，“長天，你的生辰快到了，可想要什么？”

生辰？長天迷迷糊糊間不知是夢話還是真話，“我的生辰是七月半，已經(jīng)過了。”

谷梁猛然一驚，七月半就是鬼節(jié)，眸中滿是疑惑，再想問時，長天已然睡著了。烏泉如水的長發(fā)在雪白的指尖不經(jīng)意間滑過，淺淺地余溫在指尖縈繞不散，亦如心中經(jīng)久不散地疑問，派遣去關(guān)外的人還未回來，或許回來那日才是解開心中疑團(tuán)的時候。

晚夜凌寒，上弦如鉤。

寢殿中，暖暖的煙裊裊如霧，燈火如豆，谷梁跨進(jìn)殿中自己解開披風(fēng)，宮人魚貫而入，一一點(diǎn)亮燈火，她瞧了一眼安靜地內(nèi)殿，淡淡問道：“還沒醒？”

午后回宮后她就將人置在自己的寢宮，原以為最多兩個時辰人就該醒，可是一直到此刻都未見到人，就猜到還未醒。

宮人回道：“醒了，剛醒不久，一人躺在床榻上，未喚人，奴婢也不好上前打擾。”

聽到重重腳步聲，床上之人心一顫，忙坐起身，轉(zhuǎn)首看著來人。屏風(fēng)后露出一身露水的谷梁，子時了，她竟才回寢殿，長天擁著被衾卻不知如何先開口。

今夜長天未敷粉添脂的素顏在明亮地?zé)艋痫@得愈發(fā)楚楚動人，谷梁淡淡一瞥，已將眼前的情形收在眼底，明知醒來卻還是問道：“醒了嗎？我可不愿再與一個腦子不清楚的人說話了，一個問題問了多遍還不罷休。”

臉頰莫名地紅了，長天撥了撥耳邊垂發(fā)，眼前一陣迷惘，眉心染上一點(diǎn)憂愁，“我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