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繁星，遍地霜華。

谷梁依舊一身華服，自己打開了殿門，方儀見她面色凝重，上前小心問道：“你要去長樂宮嗎？”

“隨便走走，毋須跟著。”隨意丟下一句，兀自向前走去，方儀倒也未敢當(dāng)真讓她更深露重時(shí)一人出去，只是自己帶人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谷梁走了幾步又轉(zhuǎn)回身，折了回去，恰巧看到方才那個小宮人阿久站在那里，煩躁的心情被掃去了些許，招手示意她上前。

許是方才殿中被谷梁的氣勢嚇住了，此時(shí)又見她神色不明，心中更急，春季里也滲出了滿腦門的汗水，偷偷抹了一把，才敢上前。

“你明日去云霄閣，殿下方才向我要了你，她那里清靜許多，也適合你。”礙著方儀的身份，谷梁放輕了言語，也罕見地對宮人解釋了幾句。

誰知如此解釋之下，阿久還是未曾明白話中含義，只當(dāng)方才得罪了百里長天，自古宮闈間骯臟地事情多如牛毛，宮人間都是攜私報(bào)復(fù)，更別提一個堂堂公主想要對付她了。慌得她直接叩首請罪，將頭在地上磕得咚咚做響，“陛下，奴婢方才不是故意的得罪殿下，戒尺著實(shí)難找，又怕您等急了，才……才找了那個代替。”

月光下，谷梁負(fù)手而立，身后銀輝淡繞，頎長的身影被冷夜渲染上一層淡淡光華，明白與她說話說不通，便將麻煩丟給了方儀，笑意凝在嘴角，“長天要了她去守書房，不會害她，你的人自己解釋吧。”

方儀知帝王不悅，只好點(diǎn)頭稱是，見她又抬上了殿前臺階，奇怪道：“您不出去了嗎？”

谷梁朝一側(cè)走去，有些心煩意亂，吩咐道：“不去了，朕去沐浴。你讓守夜的宮人先進(jìn)去守著就是。”

方儀忽地轉(zhuǎn)過身，攥緊衣袖，已無暇詫異谷梁今晚的怪異的動作，將阿久拉起來，淡淡道：“在云霄閣中做事不比陛下跟前伺候，看似沒有什么前途，但亦可保命，你不用殿下會因今晚之事怪罪你。”

殿內(nèi)暖暖的煙裊裊如霧，淡淡的花草香熏著，芬芳滿室。可又被沁人的茶香代替，輕輕飲入，濃淡和宜。

半夜已然涼初透了，長天從睡夢中醒來，身旁還是無人，想了想，以手撐著從床榻上爬下來，走了幾步，明燈耀眼，瞇起了眼睛，富麗堂皇地?cái)[設(shè)，璀璨的宮燈，只是桌旁蕭瑟的背影，未免煞了風(fēng)景。

走了過去，眸光一滯，拿過谷梁手中的茶盞，語氣有些激進(jìn)，“您看看更漏何時(shí)了，半夜喝濃茶，您這是一夜不睡的打算嗎？”

近二十年了，無人干涉她的生活，宮人對她都是敢怒不敢言，首次聞及此話，先是一愣，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心里反而舒暢很多，眉心微凝，勾唇一笑，“你膽子不小，你是第一個敢奪我東西的人。”

長天自身后抱住她，雙手握住她的手，不令她再捧起茶盞，微微氣郁，“您這將燈點(diǎn)得這般亮，我都睡不著了，昨夜忙著寫策論未睡，您就早些歇息可好。”

谷梁雙手一緊，回握住了她，也容不得她掙扎，騰出一只手，上移拍了拍她的臉頰，眸子輕漾著的一絲憂色也被燈火耀盡，“好，早些休息，走吧。”

長天側(cè)臥在內(nèi)側(cè)，靠近了墻壁，感到一股冷意，又只好往榻中間移了半寸，不料谷梁將她摟住，往身旁拉了過來，笑道：“墻壁陰冷，你怎么生生地往那里湊。”

“沒，腦子睡得有些糊涂了，”縮在那里也不再動彈，只是靜靜地睜著眼睛，須臾后，往谷梁懷中挪了挪，低聲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您想多了也毫無意義。其實(shí)，您若不想給的，我不會爭。您給的，我也不會放手。”

谷梁身子不免一震，深吸口氣，微微閉上眼睛，夜氣濃重，凝澀得讓人窒息，拍了拍她的背脊，“先睡吧，明日再說。”

翌日早朝結(jié)束，旬祁歡容顏清冷如雪，身旁圍繞著恭賀的朝臣，百里長天見無人關(guān)注她，腳下抹油溜出了含元殿，走在無人地宮道上，愈發(fā)覺得悠閑，春季好景，若不是身上有傷，真相拉著袁子宸去郊外賽馬。

云霄閣外站立著一個宮人，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有些眼熟，百里長天踱步過去，喜怒不行于色，問道：“你是何人？”

小宮人見到百里長天，魂都去了一半，忙跪下，顫顫驚驚道：“陛下讓奴婢過來的，說是……說是……”未完，就泠然欲泣。

話未完，就明白了，百里長天示意她起來，“我知道了，你進(jìn)去找青鸞，讓她帶你去書房，就說我吩咐的。”

阿久點(diǎn)點(diǎn)頭，退至一旁。百里長天徑直跨過門檻，動作有些不自然，阿久上前想扶住她，可看她冰冷的眸色就頓住了腳步，還是做木頭人的好。

往日云霄閣都是冷清，各人做著各人的事，今日卻是不同，就連青鸞也站在了殿外，焦急等待的模樣，長天有些不解，走過去問道：“你這是做什么，魂不守舍的，我來時(shí)陛下還在含元殿，什么人讓你這般焦灼。”

青鸞還未回話，殿內(nèi)走出來一人，俊眉深目，一身官服挺拔英美，長天一怔，隨即看向他處，惘然笑了笑，道：“谷梁將軍來我云霄閣，難道不該與我這個主人事先說一聲，如此是否唐突了些。”